越秀山下(十)
如果你到过羊城,一定会知道有座越秀山。如果你到过越秀山,一定能见到过山上的五羊雕像。如果你顺着五羊指引的方向向山下眺望,你一定能看到滔滔不绝的珠江水。如果你顺着珠江水漂洋过海到天涯海角,你一定能看到一个美丽富饶的海南岛。我要讲的正是四十二年前海南学子在越秀山下的故事。 题记
23、我的高考之路(下)
人常说:人生最快乐的事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那一年,大邢失去了“洞房花烛夜”却得到了“金榜题名时”。可谓有得也有失。依我看来这得远远大于那失。必竟处在一个看脸的时代。金榜题名了,脸就增光了,洞房花烛夜也就指日可待了。大邢的金榜题名时刻在提醒我们,要努力哦,成败就看这一仗了。
大邢上大学的事,一时间里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他为我们竖立了一根标杆,也为我们同龄人创造了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如何才能爬上这根标杆是一个现实的问题,也是我们在认真思考的问题。我们始终清醒的认识到,七八年的考生中比我们聪明又比我们基础好的人比比皆是。若参照大邢之水平,我们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还必须实现弯道超车。
我们最先自学的是数学,它是打开其它学科大门的锁匙。但自学数学是很艰难的,必竟数学十分抽像,它又是从西文翻译过来的东西,以我们当时的语文水平理解它确实有点费劲。所以开始自学时的进度十分缓慢。光理解那些公理、定理、公式概念就花掉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自学是一个无师自通的过程,要实现弯道超车就必须提高学习效率。什么样的方法能够提高效效率呢?我们在摸着石头过河,摸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先当老师后当学生”的学习方法。也就是说先用演绎法“把书写厚”,再用归纳法“将书读薄”。通过“写厚”和“读薄”的几个轮回寻找方法和答案。这虽然是一个比较笨的办法,但对无师自通者来说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从似曾相识到初步认识,我们跨过了学习数学的第一道门坎。也初步的增强了我们的信心。关键的是我们对数学有了浓厚的兴趣,而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就在这个时候,邢兄提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假如将我们所学的知识放在高考中与他人进行横向比较,将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知己知彼”。随着学习的深入,这种忧虑与日俱增。
这个时候邢兄还提出了要争取进入联东中学去参加他们的考试的想法。试图通过考试来检验我们的学习能力和效率。还要通过考试来刺激大脑神经以强化记忆力。
然而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联东的高考复习已经进行三个多月了。一切都如火如荼,他们会收我们吗?犹豫时刻,还是老邢兄的那句话“你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
我们第二天就去了联东,找了那位高考教研组的组长赛老师。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们还是信心满满的。因为赛老师是老邢兄的“替面舅舅”。与我同一个大队的人。他的爱人和我都是生产队长,我们经常和我在一起参加学大寨的会议。赛老师也认识我。况且老邢他爸对他的那位舅舅是有恩的。然而,我们去找他提出参加联东复习时却被他一口拒绝了。理由有三:
一、你们来晚了,学校已经开课三个多月了,不可能为你们补上前面的课。这进度怎么赶。
二、学校巳经人满为患,礼堂里、教室里都装不下人了。平时四十人的教室已经塞进了七十多人,宿舍和食堂也无法给予安排。
三、你俩仅是初中生,而且还没有毕业就遇上文革了。荒废了整整十年,古人云“三年忘进士”,你们都过了几个三年了。你们还是乘早回去干活多挣点钱吧。
赛老师的话无不道理,但却不是我们想要的。说话听音锣鼓听声,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话给我们的打击好大。它说明了舅舅对我们俩半点信心都没有。我们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得到。我们被舅舅扫地出门了。只好乖乖的打道回府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老邢兄发起了小孩的脾气。发誓要摘掉赛老师的有色眼镜。但是你怎么摘呀?你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难道要用气功千里之外?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话。
老邢是一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建议去找比赛老师更大的官试试。文昌人怕事,虽然嘴硬,但总体上还是比较听领导话的。直接找校长去,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校长是管政治的,政治觉悟还是比赛老师胜一筹。他的一句“对于追求进步的青年人我们还是应该鼓励和大力支持的嘛”。你看校长多么为祖国的未来着想呀!有这样的校长联东不出人才才怪哩。就这样校长把我们揣进了联东中学的大门。
这件事我的四舅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我的四舅是一位普通的工厂职员,生性比较中庸,他的人生哲学是“多种花少种棘,得助人处且助人。”他是我母亲的四个弟弟中最疼爱我的那一位。他还是我外婆“久病床前尽孝道”的大孝之人。据说他也帮助过联东的校长。这也印证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在帮助自己。
校长同意后我们再次去找赛老师,这次赛老师的态度变了。同样给我们三句话:前面两句没有变:书桌、吃宿自理。第三句改成了“既然来了就要抓紧时间补一补落下的功课,争取考个好成绩,不要给联东丢脸。”看来舅舅还是很讲究面子的。面子这东西正看是个好东西,反看又不是个东西。
阿基米德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现在我们终于有联东这个支点了,能不能撬动地球就靠自己了。
我们从四舅那里搬来了桌椅,从妚红那里找到了住处。那个妚红真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是我们在琼海牛路岭水电站认识的一名工友。也是邢兄的跟屁虫。在建设牛路岭水电站时,我们一起打石头,一起搬木头,一起挑沙子。肚子饿得要命时,经常要到指挥部去买饼吃。妚红是文教市的市丁,刚刚中学毕业不久囊中有点羞涩,只好跟着邢兄当跑腿,凭着他的勤勉,他成了老邢兄的好跟班。听说我俩要来联东复习,他二话不说的就让出了他的卧床,他自己却搬到朋友家去借住了。妚红的慷慨相助说明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
进入联东中学之后,我们被安插在一个普通班里上课。那个班里的一堆人都是被家人赶来的,有点象造成“洛阳纸贵”的那批贵族们的孩子。数学老师反复的告诉他们“门厅”里的数叫做绝对值。其中有不少人还是弄不明白绝对值是个啥玩意。我怀疑他们连“形而上学”是什么意思他们都不一定懂。按照我们的理解“形而上学”就是看那个人的形象就能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学的意思。如果以他们做为参照物你不用考都能上大学了。
好在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二十多天后我们迎来了学校的第一次月考。这次月考学校决定调整那个寄托着学校希望的那个“尖子班”。那个尖子班可谓是集了高考之大成的一个班。班里人才济济。能够进入那个班里的人不是大牛就是大牛的儿子。
意料之外的是那次月考我和邢兄的数学成绩进入了全校的前十名。这样的成绩开始进入了学校领导的法眼。那一次成绩出来之后我们在想,赛老师的有色眼镜应该被摘下来了吧。
然而我们又一次错了,赛老师是一位十分严谨的人。而且他的眼镜是进口的。当众多老師都认为我和邢兄应该调入尖子班时,赛老师做出了让我和邢兄单独重考的决定。重考以后他终于摘下他那副进口的有色眼镜了。我俩双双的跨进了尖子班的大门。也成了一位没太牛的“牛人”,也就是说拼老命的人。
赛老师确实是一位惜才如命的人。自从我和邢兄被调入尖子班之后,他连续两周给我们开了小灶。每晚上要额外的完成他出的五道数学题。我们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注入了他的心血。也多亏赛老师的精心关照,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那次全区会考中我的总成绩突进了全校的前十,成了老师们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一年我们尖子班的二十九人中有二十多位考进了大中专。其中有七位同学坐上红卫轮渡过了琼州海峡:两位进了华工,两位进了华农,一位进了武汉水电学院,一位进了佛山兽医。我以高过本科线(300分)三十多分的成绩走进了轻校本科班的大门。才认识了“纸本404”。才认识了诸多的海南校友。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和母亲和老邢兄仨人都哭了。
母亲的哭是觉得我的童年太辛苦了,七岁失去父爱,八岁上山砍柴,九岁下地放牛,十四岁因文革而辍学务农,二十岁因台风而学做泥瓦匠,二十五岁才因高考而吊丝逆袭。她觉得她的含辛茹苦是值得的。她的哭是高兴的泪水。
我也哭了,我哭的是十年的农村生活没有击碎我的读书梦。多少年来的读书积累和半年来的挑灯夜读终于修成了正果。
老邢兄也哭了,他哭的是一路走来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陌生人给予热情的相助。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我们仨人为什么哭了。我觉得只能用诗人艾青的那句话来做注释:“为什么你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块土地爱得深沉!”
同样是农村十年老邢的人生和我的人生总是那么的相似。过去他是我的标杆,现在他是我的好友。在这条路上,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他。没有他的鼓励和坚持我真的沒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自信走进高考的考场。冥冥之中他是我的第一贵人。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那一年,老邢兄同样超过了本科线很多。他和大邢一样考上了海南师院的英语系。毕业后成了海口市重点中学一名优秀的英语教师,大邢毕业后考取了华南师大的研究生,后来又去美国读了文学和经管专业的研究生。他的诗和远方在遥远的加拿大。前几年前我在枫叶红遍的时候与他在多伦多演绎了人生的第三大乐事“他乡遇故知”。我们都尊称他为“三硕”。他是一位被受乡人尊敬的兄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