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 || 子产坏晋馆垣（三）

昨天我们讲到，子产陪同郑伯到晋国进贡，却吃了闭门羹，晋侯以鲁襄公的丧事为由拒不接见。

无奈，他们只好暂时入驻宾馆，然下榻的宾馆却非常简陋，小的连马车都不能容纳，于是子产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直接派人将宾馆的院墙给拆了。

子产此举闹得动静真不小，直接引来了晋国大夫士文伯，士文伯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并让子产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这正中子产下怀，你们晋国不是拒不接见吗，不是以强凌弱欺负我们弱小吗，我今天派人把你们家院墙拆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这不就屁颠屁颠地来见我们了嘛！只要见着人了就好说话办事。

面对盛气凌人的晋国大夫，子产毫不惧色，不慌不忙：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夭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子产回答说：“敝国国土狭小，处在大国的中间，大国责求我们交纳贡物没有一定时候，所以我们不敢安居度日，只有搜寻敝国的全部财物，以便随时前来朝见贵国。

“碰上您没有空，没能见到，又没有得到命令，不知道朝见的日期。我们不敢进献财物，又不敢把它们存放在露天。”

“要是进献上，那就成了贵国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陈列聘享礼物的正式仪式，那是不敢奉献的。”

”如果把礼物放在露天里，又怕日晒雨淋而腐烂生虫，加重敝国的罪过。”

综上所述，是子产略陈晋馆院墙为何被拆的理由，可谓是绵里藏针，直指晋国傲慢无礼，有失霸主风范。

接下来，子产又引出了文公当年的待客之道，那真是贴心暖肺，宾至如归。前后对比，不言自明。

“我听说文公从前做盟主时，宫室低小，没有门阙和台榭，却把接待宾客的馆舍修得十分高大，宾馆像国君的寝宫一样。”

“仓库和马棚也修得很好，司空按时平整道路，泥水工匠按时粉刷馆舍房间；等到各方诸侯来了，有专人负责在房间里点燃大烛，为保障诸侯安全，有仆人来回巡视宫室，车马也有摆放的地方，宾客出门有随从跟着，掌管车马的官吏负责为客人的车马上油、保养，掌管牛马的官吏，各司其职，百官各展其物，来服务好宾客。

“文公从不会耽误宾客的时间，让宾客们久等；国内有忧乐之事，都与宾客分享，宾客有不懂的地方，耐心地为其解答，宾客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也会体恤，让各方诸侯有宾至如归的感受，不用担心什么灾祸 或者盗贼，也不用担心文公的礼品受潮或者过于干燥，以上就是文公的待客之道，为子产所称赞。

“而反观晋平公呢，现在晋侯的缇别宫方圆数里，却让诸侯宾客住在像奴仆住的房子里，车辆进不了大门，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然横行，天灾难防。接见宾客没有定时，召见命令也不知何时发布。”

“如果还不拆毁围墙，就没有地方存放礼品，我们的罪过就要加重。斗胆请教您，您对我们有什么指示？”

“虽然贵国遇上鲁国丧事，可这也是敝国的忧伤啊，难道我郑国就不是鲁国的兄弟国吗，三国国君同是姬姓。如果能让我们早献上礼物，我们会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贵君的恩惠，我们哪敢害怕辛劳？”

子产的这番话不卑不亢，摆事实，讲道理，把文公时如沐春风的待客之道与现如今晋平公的傲慢无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实在是令晋国的大夫汗颜，他无言以对，只能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复命了。

子产一席话虽然铿锵有力，有理有据，然而，再有力量的话语，如果没人接茬，那是徒劳无功的。

子产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本来是没有机会说这番话的，但是他把院墙拆了，这就给他创造了一个说话的机会，拆墙是假，制造机会是真，这才是真高明。

所以我们常说，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要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就要懂得利用手中的资源，去换取别人手中的资源。

士文伯听完子产的一番话后哑口无言，只好回去复命，那么，接下来晋国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郑国呢？

我们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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