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一）病毒
中国广东，一个冬日的早晨，晟晟在一阵耳晕目眩的闹心起床铃中挣扎着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我今早几点睡的？怎么这么困……”晟晟嘀咕着揉了揉眼睛，他的上下眼皮好像一对纠缠不休的小情侣，怎么都不肯分离。
艰苦长征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了，但是睁开眼睛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晟晟积攒了一夜的精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积压了许久的浊气。在某一瞬间，他似乎动了一个伸懒腰的念头，但是很快，酸软无力的四肢限制住了他一切行动的意愿。他想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好像裹在了一团柔软而暖和的棉花当中，又好似漂浮在阳光照射着的云层之上，舒适而安详。他想象着暖暖的日光如瀑般倾泻在他的身上，想象着自己在宽大的浴缸里泡着热水澡……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枕头旁边的闹钟已经叮叮当当地响了不知道多久了。他感到浑身酸痛，身体里的每一条肌肉像是被猛犸象狠狠践踏了一样，每一次酸痛的发力换来的都是四肢酥麻无力的轻微摆动，甚至无法对盖在身上的棉被造成丝毫威胁。此刻，他身上的棉被摇身一变成了太行王屋二山，沉重地掩埋了他一切出门的希望。
晟晟的意识又一次摇摇晃晃地像是要离开他的身体，眼前又慢慢浮现出一层温暖模糊的雾。他狠狠的眨了眨眼，终于鼓起勇气把右手伸出温暖的被子，努力地伸向枕头旁卖力响了十几分钟的手机。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手机能让他保持清醒。说来也怪，每当晟晟意识涣散的时候，只要手机在手，他似乎总能打起精神，好像手机里有一个一个巨大的磁铁，把他每一丝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他熟练地用指纹解锁打开了手机。
“头条新闻：佛山市在职员工出勤率降至五十年来最低，专家称这将严重影响该市经济发展。”
“中山市某企业全体员工已经连续一个月连续迟到，神经外科专家称这或许是一种新的心理疾病”
“广州市某工厂员工集体罢工，并称希望政府能解决在广东地区的室内供暖问题以解决他们起床难的问题。”
“……”
晟晟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终于感觉那几秒钟前还在九霄云外飘飘欲仙的脑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头颅里面。
“唉。”晟晟叹了一口气，努力把左手也伸出了被窝。但当他手上的皮肤接触到被窝外世界的寒冷空气时，一股蚀骨的寒意还是从血管蔓延到全身。他终于感到清醒了一点。
“好冷啊，幸好今天是星期天，不然我又要因为睡懒觉而迟到了。”晟晟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望向了裹上了一层雾的窗户，窗外是那本该繁华的闹市区，自从入冬，路上的车变得零星起来，行人也见不着几个。广东的冬天，树仍然是绿色的，但是是一种能没有生气，没有感情的灰绿。整个城市被笼罩在灰蒙蒙的穹顶之下，好像一个看不见边际的鸟笼。
在被窝里懒了十分钟之后，晟晟终于横下心来，将储蓄了十分钟的力集中在脚上，用力地一脚踢开身上的大棉被的一角。当被子的一角刚离开身体，一股强劲的冷风就从房间门口呼啸而入，径直穿过书桌和书柜旁的大平原，钻入了棉被内余下的空间。顿时，晟晟身体周围的空气温度迅速降低。这是一种在炎炎夏日跳入冰凉泳池的感觉，晟晟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借着这打激灵的力量猛地坐了起来。完成“坐起来”这个动作后，起床的大业就变得前路明朗了。晟晟一鼓作气地把散落在床边的袜子，棉衣，裤子一件件捡起来，然后从头武装到脚。随着武装渐渐增厚，晟晟对起床的信心也逐渐增强。最后，他好不容易慢慢挪到了床边，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晟晟上午有数学补习，他匆匆洗漱完，吃了点简单的早餐就飞奔到楼下赶公交了。冬天的早晨，路上的公交车都显得无精打采，过了好一会儿，一辆132才慢条斯理地从红绿灯挪到了公交站。
“咦，楷楷？”
公交车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两三个人，晟晟一上车，顿时注意到一个坐在公交车后排，低头玩着手机，脚上踩着一双AJ，身上穿着连帽卫衣的学生模样的少年。原来，是他的同班朋友楷楷。
“啊，晟晟？”楷楷虽然在玩着手机，但是听觉还是无比灵敏。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面前满脸坏笑的好朋友晟晟。晟晟二话没说，坐到了楷楷身边。
“看了今早的新闻没有？”楷楷的眼睛片刻不离手机屏幕，两个大拇指在笨拙地操纵着手机上的技能轮盘。
“嗯？那个说什么工人出勤率降至新低的新闻？”晟晟慵懒地说。
“是呀，我感觉过几天的政治小测有可能会用这个新闻出题呢。”楷楷激动地说，仍然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感觉这很奇怪吗……”晟晟喃喃自语地说，“一整个工厂的工人都罢工了，原因竟然是天气太冷他们不想起床上班，这真的太扯了。”
“扯什么，说得好像你在这鬼天气想起床一样。”楷楷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晟晟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变成了一片绝望的灰色，右上角一个统计栏里赫然印着“0-7-0”。
“说的也是，要不是手机就在我身边，我估计连手都不愿意拿出被窝。”晟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深知在这广东的大冬天起床是有多么不易。就算是手机在被窝旁边，晟晟还是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折腾出被窝。
“但是怎么总是感觉，今年冬天有一点不一样呢？”晟晟小声嘀咕，“究竟是为什么呢？总有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啪嗒。”沉重厚实的关门声从房间尽头传来。从挂着黑色窗帘的窗户到几十米外的大门口摆放着的，是一张超长的红木会议桌。房间内黑暗无比，只有从窗帘间的缝隙透进来的一点点日光证明了现在确实是大白天。
房间内，会议桌周围，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襟危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身后站着秘书和保镖，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严肃的会议。
“各位……呼，新的统计报告出来了。”房间的尽头，一个略微喘着粗气的声音说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原来是刚刚走进房间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梳着亮亮的油头，裁剪得十分贴身的西装使他看起来精瘦而健康，裤腿下露出的一大截脚踝性感而黝黑。
“咳咳，我认为应该提早开始我们的‘计划’。”男人扬起了头，那英俊而自信、如雕刻品一般棱角分明的面庞令好几位站着的彪形大汉都不禁浑身一震。
“杨董事长，关于您的决定，能否先让我们讨论一下再做定夺呢。”桌子的另一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扶了扶眼镜，说道。
“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一个成熟的商者会明白，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杨董事长不疾不徐地说，“大家先来看一下这些数据吧。”
说着，杨董事长把手中的U盘插进了身旁的电脑，打开了投影仪，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统计表。
“大家看，两个月前，我们在试点广东省内投入了我们的‘病毒’。我们的病毒传染性极强，根据我们的预期，在我们的‘病毒’投入两周内，将会有10%的人口受到感染。”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病毒的传染速度和破坏力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现在虽然才一周不到，但是已经有超过30%的人感染了我们的病毒。而且在感染了病毒后，其中的5%甚至已经产生了厌学或者厌工的情绪，已经造成了一定的经济问题，按这个速度计算下去，不出半个月，大部分人都感染了病毒后，就会令我们陷入两难的境地。”
“首先，如果大部分人都感染了我们的病毒，我们就无法令消费者相信他们现在的症状是‘反常’的，反而可能会认为我们的‘解药’是趁势圈钱的产品，这样子反而会造成销量的下降。”
“其次，如果我们的病毒确实造成了经济发展的停滞，我们一开始设定的‘解药’价格估计就得被迫降低，这样子对我们也是不利。所以综合考虑，我们现在必须开始逐步放出‘解药’了。”
房间内陷入了长达十分钟的安静，没有人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只有手指在键盘上打字的声音。
“我同意杨董的建议。”终于，一个坚定而热情如信徒般的声音从会议桌的一侧传来。
“我也没有意见。”
“我也赞成。”
“我同意。”
……
随着股东们的一一表决，杨董事长脸上也逐渐露出了一丝奸险而野心十足的笑容
“终于到了大赚一笔的时候了，嘿嘿嘿。”
杨总转过身去，望向了房间门口堆着的几十个纸箱。纸箱的一侧，赫然印着：‘起床灵颗粒’，制造商：杨氏药业。
宽大的水晶屏幕后面，十几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水晶碑上的某一个点。
“嗯？新的病毒？”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说，“威胁指数大吗？”
接踵而至的是房间内几分钟的寂静
“不大，根据‘电脑’自身程序系统的分析，大概是一个一型病毒，不会造成任何数据丢失，但是这种病毒的扩散速度极快，而且会导致电脑运行速度变慢。”一个浑厚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能查出触发原因吗？前面测试的几十台‘电脑’似乎都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这还是近几十亿年来的头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浑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好像是因为电脑机体的周期性温度降低而引起的……因为温度降低而导致的‘粒子’活性降低吗？这似乎又是一个新发现呢。”
“嗯，确实十分有趣。对于这种物理因素触发的病毒，‘电脑’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抵抗力呢。”
“目前看来，‘电脑’的大部分区域还是能根据温度的降低而做出应激反应，比方说通过一定的能量转换制造热能来保持‘粒子’的活性。不过根据数据检测，还是有部分区域没有能量转换的迹象。不知道为什么呢？”
“说不定，这次又会是一个突破性的进程！”
“……”
屋内地讨论声又逐渐盛了起来，原本混沌漆黑的房间内顿时亮起了点点的星光。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像波浪一样有规律地摆动、漂浮在无尽虚空之中。房间里没有地板也没有天花板，往四周看更是看不见任何边界线，似乎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空间。房间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透明的发着光的水晶碑。水晶碑呈菱形，上下两端都被包裹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水晶碑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石碑底部刻着一些模糊的象形文字。石碑中部的周围，是一群古老的形态各异的高级生命体，有软绵绵漂浮在半空中像水母一样的透明体，也有浑身长满触手的黑色粘稠物体，正在围坐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水晶的表面，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的小点十分引人注目。小点的下方有一行红色的小字：模拟机-地球 203号，运行时间-40亿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