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嘴

我是极为贪嘴的一个人。无论是生的熟的，红的绿的，好吃的不好吃的，我通通都能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吃下。

不过我虽然贪嘴却没能成为美食家的原因大概是我只顾着吃的过程，却品味不出什么。好东西落进我的肚子里，生前是个什么形状、味道，现在还是什么样。既没有感慨，也没有变成通感。别人会说，口感圆滑啊，好像在接吻啊，直冲天灵盖啊这些读起来赏心悦目的话。而我呢，只会慌慌张张吃完后瘫倒在床上，摸着鼓起来的小肚子，眼神涣散，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叹息：好吃。别的？别的什么都没了。

我的舌头是木头雕的，只能吃出食物是酸是甜是辣是苦，却尝不出食物的浓情蜜意。别人吃是为了享受，而我吃则是因为寂寞。口腔的寂寞，食道的寂寞，肠胃的寂寞。

母亲是知道我又贪嘴又不懂得欣赏事物的，她说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就是浪费，吃糠都能养活我。对此我深表同意，我就像一个原料处理机，只不过别人的机器能处理出半成品，而我只能处理出排泄物。

不过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她容忍了我对食物的浪费，她用我吃东西时候的满足来填补她的情感沟壑。

夏日的午后，我和母亲常常会歪七扭八的睡在沙发上，开到最大档的电风扇高速旋转着，配合电视里的声音催人睡眠。我本不该破坏这样美好的环境，而是应该去睡一场甜美的午觉的。但是我的口腔、食道、肠胃，整个身体都在发出抗议：啊吃点什么吧，吃点什么吧。这样的炎炎夏日里让身体感到空虚是多么不人道的行为。

起先我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深恶痛绝，可是进食的欲望是那么强大。我厌弃自己又想满足自己。两种感觉的激烈斗争下，我崩溃的大哭起来。我的眼睛在流泪，弄湿了我的脸；我的身体也在流泪，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的哭声吵醒了睡过去的母亲，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神情十分慌乱，问道：“怎么了？”等她稍微清醒一些，她的表情又变成了寻常时候的冷漠样子：“又怎么了？”“我想吃东西……”我羞愧万分，把脸埋进了抱枕里，泪水在枕头上洇开。

她不声不响，起身走进了厨房。我是多么开心，我坐起来，等着美味的到来。

母亲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盘西瓜。西瓜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炎热的天气让它迅速在玻璃盆里渗出水雾。碧绿的条纹瓜皮，水红的瓜瓤，缀着几颗黑色的西瓜子。我恍惚都觉得有一股带着西瓜清甜的冷气向我袭来，我兴奋的身体发凉，电风扇的风吹到身上时甚至让我浑身一颤。这种感觉和唇齿与瓜瓤相接触那一刻的感觉是如此相似。母亲只吃了几牙西瓜，而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垃圾桶的瓜皮。

吃完后我的快乐散去，忧愁又找上了门来——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满足，什么是食物给我的快乐，我唯一的感觉只有汹涌而来的尿意。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一遍遍问着自己，母亲又睡了过去，回答我的只有吱呀吱呀叫着的风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