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优秀短篇小说文字传神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2017-03-11  本文已影响1141人  文朴
文苍|书

这七天里,我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一个女孩坐在地上,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把一些照片剪得粉碎。我看不到女孩的脸,只听见剪刀和照片亲热结合在一起,发出的咔嚓声。

我就这样看着她,七天了,一直重复着这个场景,我想醒,但根本醒不来。我想把眼睛闭上,耳朵关上,但在梦里,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能睁着通红的双眼,盯着那个女孩的后背……

突然,那个女孩回头了……她的脸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像是被刀故意割伤的。她的眼睛,竟然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流着血的窟窿……

我被吓得大喊一声,闭上眼,终于醒了……

我听到周围嘈杂的说话声,我努力睁开酸胀的眼睛,看到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朝我鞠躬,神情肃穆,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正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他却转身走到一边去了,门口又进来一群黑衣人,抬着几个花圈,扎着花花绿绿的纸花。奇怪的是,花圈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那群人走上前来,把花圈摆在一旁,也朝着我三鞠躬,我正在想那个名字,难道是恶作剧?

这时,我耳边传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哎,你听说了吗?杀害阿芳的凶手就是这个李家三少爷。真是因果报应啊,当年他被无罪释放,现在遇上车祸,死无全尸……”

另一个声音附和说:“就是就是,我记得当时这个新闻都轰动昆山市了,阿芳死得好惨,全身被割了上百刀。那时就有传闻是李三少和他几个朋友一起虐杀阿芳的。没想到李家后台那么硬,把证据全推翻了,还买通了证人。还好老天有眼,这个李三少自己飙车把自己撞死了……”

“嘘!人都走了,咱们少说两句。”

李三少?他们平时就是这么称呼我的吗?阿芳?我似乎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我这七天梦见的那个女孩就叫阿芳,可是……

“呜呜呜……阿俊啊,你怎么能丢下妈妈就走了,你可是妈妈的心头肉啊……呜呜呜…”

是妈妈的声音,我把视线越过眼前几人,朝门口看去,妈妈正被大姐和二哥搀扶着,边走边哭,双腿几乎是在地上拖行的。

我想走上前去扶住她,可我挪不动步子,只能等着她走到我面前。

她的眼睛哭得通红,走到我身前,从大姐和二哥的手里挣脱开来,轻轻的摩挲着我的头发和面颊,止不住的啜泣。

我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掌,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了。

妈妈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抱了起来,把我的脸紧紧按进她温暖柔软的胸膛,闷得我透不过气来。

许久,妈妈才肯让我离开她的怀抱。她双手交叉了一下,抱着我的后背,我总算能畅快的呼吸了,也终于能看清屋里的一切。

一口漆黑猩红的棺材,摆放在屋子中央,棺材盖还没钉上,里面似乎躺了个人。

妈妈抱着我,一路蹒跚的走到棺材面前。我终于看清了,躺在里面的人,跟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就连嘴边那颗馋痣的位置和大小都一样。

妈妈手一松,我跌落在棺材里,趴倒在那个“我”身上,妈妈的身体也重重压了上来,我被夹在中间,喘不过气。

妈妈的哭声一直没断过,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那个梦,和梦里那个叫阿芳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大姐过来把妈妈扶走了,我身上终于轻松了好多。

我正想翻身起来,二哥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阿俊,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替我背黑锅,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在牢里度过了…”,他说着,伸手把我抱了起来,双手一交叉,他的脸正对着我的脸。

他的眼睛里,满是得意:“阿俊,你知道吗?其实你可以不用死的,都怪当年你不小心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居然还想坏我的好事,要不是我反应快,就被你害惨了……”

二哥匍匐在棺材上,把我逼迫在他和尸体之间,我的后背阵阵发凉,那是尸体传来的温度,好冷。

“阿俊啊,别怪哥狠心,要怪就怪妈妈太偏心,她居然想把李家的财产都给你,我也是她儿子,凭什么都是你的,凭什么我就一无所有,凭什么……”

二哥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时还发出几声抽泣,跟他狰狞的表情搭在一起,在我眼里有些滑稽。

“现在好了,整个李家都是我的了。阿俊,你知道吗?我把你的刹车线剪断的时候,我也犹豫过,也想让你换一种死法,给你个痛快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很懒的,我懒得为杀你花太多心思,毕竟,还有那么大的家族企业要我去管理,我实在是精力不够啊……”

二哥说到这里,又把我抱了起来,从棺材边又到灵台前,把我轻轻安放在灵台上。

他深深的弯下腰,脸上的悲恸无以复加:“弟弟,你安息吧,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姐姐,你放心去吧……”

一阵阴风吹进来,地上的纸钱在风的漩涡里盘旋着,屋里的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我刚在躺在冰冷的尸体上,已经冻的浑身僵硬,现在这股阴风更是吹得我瑟瑟发抖。我前后摇晃着,牙齿在打架,我一个趔趄,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我的脸刚接触的地面的那一刻,“啪”的一声,玻璃碎裂一地。

我的身子终于不再那么僵硬,我终于可以舒展筋骨了。我的身体变得很轻盈,不费什么力气,我就直直的站了起来。

刚才二哥的话一直回响在我耳边。

我隐约记起了那个叫阿芳的女孩。因为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一丝不挂,全身血淋淋的,布满扭曲的伤口。脸上,两个流血的大窟窿,嘴巴被撕裂,一直到耳根,比我梦里的,更加惨不忍睹。

她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被惊得呆在原地。

她的嘴巴没动,我的脑海里却响起她的声音:“阿俊,谢谢你,这些年一直记得我,这样,我才能藏在你的梦里。我一直等待机会,从你梦里出来,找那些恶人报仇。对不起,我没能阻止你的事故,让你也成了孤魂野鬼,我只能帮你藏在照片里,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

她的声音仿佛是喉咙里发出的,嘶哑,空灵。

“现在,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阿芳的脸离我只有十公分的距离,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阵阵寒气。听她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我现在已经是只鬼了。七天前,我开着二哥安排的车,上金宝山看我外公,下山的途中,刹车失灵,为了避让另一辆车,我冲进了悬崖……

三年前,我亲眼目睹了二哥和他几个兄弟对阿芳的暴行,我正准备报警,就被他们发现了。几个人把我扭到地下室,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巴,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最后,有人从背后一棍打在我后脑勺,把我打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芳的后背。她一丝不挂的蜷缩在地上,身体弓成一只虾米。她的背上,也全是伤口。地毯上的血,已经干了,黑乎乎一片。后来,冲进来一些警察,我被带走了……

“你说吧,反正我都已经死了,哪怕再死一次也无妨了。”回想起阿芳遭受的不幸,还有眼前她这张骇人的脸,我实在不忍拒绝。我想,她一定是想复仇。虽然,我不想伤害我二哥,但,我阻止不了她,就像当年,我也没能阻止二哥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

阿芳的喉咙里似乎发出一阵渗人的低笑声,虽然我是只鬼,还是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她终于开口了:“阿俊,你是个好人,我本来不该提这个过分的要求,但你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你最亲的兄弟害死的 ,你一定也想报仇。所以......”阿芳欲言又止,似乎在担心我不会同意她的请求。顿了顿,她又继续说:“我需要吃掉你的魂魄,夯实我的灵魂,这样我才能控制人的意念,让他们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吃掉我......”尽管我已经隐约猜到,我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不,鬼命的代价。但听到她说要吃了我,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鬼魂怎么能吃另一个鬼魂呢?

“你......不愿意吗?”阿芳的语气隐隐带着哭腔,每个字都拉得很长。我真正感受到了鬼哭的惊悚,尽管,我也是只鬼。屋里的阴风,愈刮愈烈,地上散落的纸钱,在呆立的众人身侧盘旋着。

我已经没有心跳,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剧烈的心颤,连带着身子也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不不......我......我......我愿意......”

“那好,待会我吞噬你的时候,可能会像身体被撕裂般疼痛。但是,你千万不能抵抗,否则,我们都玩完!”阿芳的语气很坚定,还带着恐吓,一只厉鬼在恐吓一只刚过头七的新鬼。

“哦......我......知道了......”我倒不是怕疼,只是,她的气场实在太强大,她喉咙里发出的每一个字,传到我耳朵里,总会惊得我阵阵战栗。

阿芳得到我的同意后,赤裸的、血淋淋的身体不断向我靠拢。她的双乳被割得开了花,真像恐怖片里的食人花那样,张着血盆大口,超我胸前探来。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可是喉咙很干,噎得我难受。

“看着我的眼睛!”阿芳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我像个提线木偶般,乖乖的抬起头,双眼直直盯着阿芳脸上两个血窟窿。我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两个窟窿,仿佛有魔力,吸引着我的眼神,不断深陷。就连我的意念,也跟随着我的眼神,钻到那两个窟窿里。直到最后,我的周围一片黑暗,我已经完全进入阿芳的眼睛里。可是,并没有她说的身体撕裂的疼痛。

我正纳闷着,难道这样,就完成我的任务了吗?这样我就算是被一个鬼魂吃掉了吗?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有股莫名的力量,把我的身体牵引起来,横躺着,漂浮在虚空中,竟然开始旋转。

“阿俊,千万别抵抗!”阿芳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我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我的身体被绞进旋涡里,飞速的旋转,虽然我没有了肉身,没有了骨骼和肌肉,可我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体被撕裂,不,是撕碎的感觉。碎片之间,黏连着,拉扯着,不愿意分开,却抵挡不住旋涡粉碎一切的力量。

我脑海中浮想起那个连续做的七天的梦,梦里,阿芳用剪刀把手里的照片剪得粉碎。

也许,一切早已注定。

我的嘴巴大张着,怒吼着,哪怕能减轻一丝丝痛苦,却无济于事。我被黑洞般的旋涡,绞得粉碎,我能感觉到阿芳的意念,拥有了她生前和死后所有的回忆。一段段不堪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把我淹没。

她的身体轻微颤抖着,是雀跃的,等待着最终爆发的一刻。

我的魂魄和阿芳的魂魄融为一体了。她的愤怒、她的怨恨、她的期盼,此刻,都成了我的信仰。她拥有了强大的灵魂之力,她即将大仇得报。

“啊......”阿芳张开裂到耳根的嘴,露出森森白骨,尖锐的啸声,刺破众人的耳膜,直接钻到他们的脑子里。屋里十几个人,捂着流血的耳朵,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发出阵阵哀鸣。

二哥双手捂着脸,跪倒在地,眼睛和耳朵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淌,浸湿了黑色西装,从衣角滴滴滑落。

虽然,我不想伤害他,尽管是他害我丧命,但此刻,我只是阿芳灵魂的一部分,我根本无法阻止。我不知道阿芳的怨气如此强烈,她不想放过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有些人,她根本不认识。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不,她根本就没有理智。

阿芳尖锐的啸声不停的刺入众人的脑髓,看着他们生不如死的样子,阿芳却很享受,仿佛是在玩弄已经抓在手的猎物。鬼是不用呼吸的,所以,她可以一直持续的长啸,甚至还变换着音调。

一曲终了,灵堂里的十几条生命已然失去了生机,阿芳却唯独留下了二哥的性命。此时,二哥已经不再呻吟,蜷缩着躺在我的棺材旁,双眼空洞无神,血珠凝固在眼角,久久不肯低落。血,已经快流干了。

阿芳动念,身体就朝着二哥飘去,停在他身旁,俯下身去。她被刻花的脸,就正对着二哥的眼睛。二哥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却又瞬间恢复平静。

“阿翔,让你受苦了,如果不让你受点伤,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谢谢你,助我汲取了你弟弟的灵魂之力,我现在已经修成鬼王。你也已经达成心愿,彻底拥有李氏企业,屋里的这些人都是曾经反对过你的,我已经顺手帮你消灭了,哈哈哈......阿翔,你的心够黑,我呢,对自己够狠。我们真是绝配,不如,等我杀光那帮恶人,我回来做你的鬼妻,如何?”

阿芳的每一个字,如刀割一般,深深刺在我心上。那个我曾经舍命想要救她于水火的女孩,那个我甘愿为她再死一次的女孩,就是这样联合我的亲兄弟来算计我的。

二哥的嘴边浮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阿芳的提议。

阿芳的一段回忆涌向我的脑海。

三年前,就在我目睹二哥和那帮朋友对阿芳施暴的前一天,她光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坐在桥下,地上散落一地的衣物。她的身边围绕着四五个赤条条的男人,正在嬉笑打骂。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坐在刮骨的秋风里,瑟瑟发抖。

我开着车,从桥的一头过来,看见一个女孩赤裸的背影。我在路旁停车,打开车窗,伸出头去,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帮男人听到动静,都转过身来,嘴里大声嚷嚷着:“瞅啥瞅,她是俺们花钱找来的妓女,伺候我们天经地义,你别多管闲事!”

一边说着,还挥舞着拳头。我看见那个颤抖的背影,一直静静的坐着,并没有回头,没有答话,心想,或许真如那帮人所说,也只能怪她接错生意。我点着火,关上车窗,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脚重重的油门踩下去,开过了那座桥。

阿芳的回忆里,就在我轰油门的那一刻,她已经绝望了,她知道自己落在这帮人手里,难逃一死。她决然的举起一块石头,转身就朝着一个男人的命根子砸去,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其他人反应过来,几把扯住阿芳的头发,就往地上的大石上撞去。恶行,才刚刚开始。

而这些动静我都没听到,我已经轰着油门,绝尘而去。

阿芳临死的那一刻,眼神是凌厉的、怨毒的,她在心里诅咒我,诅咒那帮人 。她要变成厉鬼,让我们都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

原来,我在家里看到的那一幕,都是阿芳安排好的,那时候,她已经死了,她只不过在我面前,假装不经意的演了场戏。二哥和他的朋友,当时凌虐的只是阿芳的尸体,并且还是阿芳主动要求的。

我在心里,不禁无奈一笑。

三年前的漠然,换来如今的命运。我的沉默,竟成了恶人的帮凶。

“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我只能在心里,在阿芳的心里,轻轻的留下这三个字。

当年,是我的冷漠,让阿芳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如今,又是我的沉默,让在场十几个无辜的人,失去性命。

我不能再沉默下去。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我已经没有生命了,算下来,我已经死过两次。

阿芳感知到我的意念,竟然开始有些恐惧,一个杀人于无形的厉鬼,竟然开始恐惧。她没想到,自己的力量根本克制不了我,尽管她吞噬了我,但我现在一旦反抗,我们两个灵魂都可能神形俱灭。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只知道吃了我可以增强她的功力,却不知道我还能反噬。此刻,她的身体已经在战栗。

我知道她为什么紧张,她大仇未报,并且已经弑杀成性。一旦我现在反抗,她所有的筹谋都将化为乌有,她为此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成了笑话。

我不敢想象她还会杀多少人,现在我能做的,仅仅是停止我的意念。

哀,莫过于心死。

“阿芳,我不能助纣为虐。尽管,你当年枉死有我的责任,但我不想再帮你去残害无辜的生命,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单纯的想报仇,你是想杀人,杀人才能让你快乐。我能帮你的最后一个忙,就是阻止你,不让你再错下去,对不起......”

至于二哥,我心中没有怨。几十年来,母亲确实对我倍加偏爱,从而冷落了他。我的命,就当是还清这几十年的亏欠吧。

唯有原谅一切的罪孽,我才能让自己真正心死,这样,至少能削弱阿芳的力量,让她只做个孤魂野鬼,不能去害人。

我斩断了自己的意念,从阿芳的回忆苦海里挣脱了出来,原本就只是沧海一粟,就让一切归于尘土。

在我彻底消失前,我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我,轻轻说了声:“安息吧,愿来世不再冷漠。”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