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流氓会谈事件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坐在吧台前面，他面前摆着一杯酒，还有两碟12块1碟的烧豆腐。

我知道，他在等人。

我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取过一个酒杯，倒入了江小白和雪碧。用纸巾盖住杯口，然后用力一晃，大片的白沫喷涌出来。我举杯正要准备喝的时候，他拦住了我的手。

“还这种喝啊你，不要命啦？”他把手机推到我面前“你看网上都说了，这种喝法是有害的。”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再说了到酒吧不喝酒，难道你让我光喝雪碧啊？”我夹了一块烧豆腐放进嘴里。

“你光喝雪碧也没问题啊，反正每次喝酒都要兑些饮料。你不心疼那些酒，我还心疼呢。”老板过来给我们递上了蘸水。

这间酒吧很有意思，人不算多，每天晚上7点开到12点。老板会做些菜，但只有坐在吧台的客人才可以点，而在吧台有位置的，一定是老板的好朋友或者他欣赏的人。而我，老徐，老板，刚好臭味相投。

老徐在上海读心理学，读了两年。这个假期回来实习了两个月，刚好结束，趁有时间就把我约了出来，明显是想拿我试手。而之所以他不拿老板试手，是因为上次老板惊人的心理素质，让他心服口服。他说老板就是那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人。”

“我昨晚又梦见她了。”我放下了筷子。

老徐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翻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带上了眼镜，以专业心理医师的口吻对我说“你上次梦见她是200……将近270多天前的事了。我还以为你这次是真的走出来了，没想到仍然吊死在那棵歪脖树上。”他合上了小册子，“不过也见怪不怪。越是得不到的女人，越是忘不了。”

我无声的笑了笑。

“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我说的是面对面的那种。”老徐问。

有600多天了吧？我心想。“快两年了。”我这么回答了他。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呆。

在未与她见面的600多天后，我再一次得知了她的近况。那天晚上，我给自己泡了一杯300ml的咖啡，用了10min才喝完最后一口，随后我倒在了床上，在流失了时间的概念下昏昏睡去。

在梦里我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光影从她和我之间掠过，我试图看清她的正脸可始终看不清，最后醒来时心情是低落却又满足的，还夹杂着一丝窃喜。我记得我在梦里和她的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话：

“也许是命运使然，我和她之间并未向彼此诉说过，但的的确确像大多数人那样，为了成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人而活着，努力着。可最终我们什么人都没成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她成了她，我成了我。”

那天我醒了以后，我莫名的想抽根烟。我那把手往床头一模，手里一片空，我才想起来，我没有抽烟的习惯。

“有时候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那天我打了一天的游戏，我原以为我晚上也会梦见打游戏，可是在睡前无意中看见了她的照片，而那晚就居然梦到了她。但我始终没有看清她的脸，也许是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缘故。”我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你做的那个梦以后，既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反而是不知所措，是吧？”

我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因为你心里明确的知道这段感情，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也不是你应该得到的。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试图欺骗自己，跟你自己心理暗示了无数次，说自己已经走出去了……”老徐越来越激动，一巴掌拍在了吧台上。“妈的，歪歪腻腻的，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老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神诚恳，嘴角还沾着点啤酒沫“真的，兄弟。我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她，但她绝对是你命中注定的克星。你看看你这么一个不怒自威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但只要扯到这个女人呢？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再这样下去，我对你的那些心理辅导就没用了，也就是说我的实习报告就没有参考价值，你让我怎么毕业？”

“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徐对我真的兄弟，他几乎把他学的所有心理学的知识用在我身上，想让我放下那个女孩。他甚至还选修了一门感情心理学。做兄弟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老板插了一句，“好像是王家卫说的吧？”

“回响？怎么响啊？！那个女孩你知道吗？他妈的双一流大学。而他呢？妈的，初中读了四年高中，读了四年，最后才考起了一个披着二本皮的三本学校。你觉得那个女孩会看上他吗？你是那个女孩，你会看上她吗？你觉得他有那个资格让女孩看上他吗？你自己问问他，这件破事他放不下了有多少年了？我劝他放下这段往事有多少次了？但每一次他都放不下那个女人。好吧，放不下也没关系，去努力呀，让那个女孩看得起你啊。可你看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过一次啊？再这样拖下去对他有什么好处？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道理谁都懂，可这个傻逼偏偏要吊死在那棵歪脖树上。不让他走出来难道他以后不结婚了？你难道让他打光棍一辈子？”

“会有回响的，谁说没回响？只不过这个回响不是我想听到的罢了。”我拉开的领口，酒劲逐渐上来了。“我两年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她的婚礼邀请函，那个时候我居然还在读书，我居然还是一个连彩礼钱都出不起的穷学生，我梦见在宿舍里吃着泡面，眼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电视里居然在转播那个女孩的婚礼。”

“他妈的这就是回响！”我几乎吼了起来。

吧台前，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我和老徐的眼神不时接触，似乎可以磨起火花。老板看着我们，叹了口气。

“小朱，我这么和你说吧。”老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最后会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是个会每天做好饭等你下班，晚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清宫剧和你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周末一起带孩子去游乐园的女人，而不是天天等着意中人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的女孩。你现在不要纠结追不追得到她，也不要在意她最后会和谁结婚。她总有一天会成熟起来，会去找能一起过日子的男人结婚，而不是她最一开始最爱的那个。”

“来日方长，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我年轻气盛时，我老爸给我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出来混的时候，我老爸给我的话。我老爸和我说了那么多，但我觉得最受用的是我失恋的时候，我老爸给我的那句。那时候我和那个女孩谈了有五年的恋爱，都已经准备要结婚了，却因为一件小事，你知道吗？就那么一点小事，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分手了。我那时很伤心，因为我觉得那个女人，是可以和我过一辈子的。我当时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有一天我老爸突然来找我。他对我说，人这一生，生不可以选择，死不可以选择，但生死之间的路是可以由自己选择的。让自己越变越好，这句话谁都会说。但如果你真的想和那个女孩过一辈子，那你努力的方向不应该是让自己越变越好，而是让自己变成一个有担当，能让自己的女人过一辈子幸福日子的男人。

“真的吗？”我苦笑，扫了一眼还没消气的老徐。

“你知道笑笑离婚的事吧？”老板突然问。“当时在电竞圈闹得挺大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一张图。是笑笑离婚前和他老婆的微信聊天记录。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那天之前我是不信的。但那天之后，我信了。”说着老板把那张图调出来给我看。

“‘我要一个老婆，一个孩子过日子，我都30了’。笑笑这样说的。你觉得这句话像是笑笑说出来的吗？这个男人直播的时候油了一批，天天口嗨，整天说着去探险。可如今呢？却那么平平淡淡但又一往情深的说出了这句话，真是让人不由得难过起来。人是会变的，也许那个女孩给你的印象一直是在她16岁的时候。也许16岁的她和现在的的她都觉得她的男朋友应该是帅帅的，身高1米82，挥金如土，什么纪念日都要说爱她的那种。可总有一天再见面的时候，你会发现她变了很多。也许那时的她，也是想找一个能过一辈子的男人过日子呢？”老板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去招呼另外一边的客人。

“如果真按老板说的那样的话，你其实还是有机会的。”老徐突然出了声。

“向来劝分不劝离的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老板刚才对我说的话上，心里五味杂陈。

“你看你现在会做好几种菜，而且也蛮好吃的。对那个女的，你也算是忠犬一枚。你现在去读的法律，虽然不是什么好大学，但只要考个研究生回来。我们老家这个地方总有你的一席之地。退一步不说，就算以后她是和别的男人结婚了，那如果要离婚呢？只要你混好了，还不是得找你这个律师，到时候你帮帮她，她也会感激你的。就这样的结局，你还不够吗？”老徐起身披上了外套，就这样走了出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话说尽了，就不会在你身边长留。

我一个人坐在吧台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吃着快凉了的烧豆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老徐发了一条短信“再去看看《中国合伙人》吧。”

《中国合伙人》这部片子，被老徐称作是人类圣经，老徐认为在这部片子里人可以在不同阶段学到不同的东西。

在这部片子里，我曾经为成东青多年后再见到苏梅的片段而掉过眼泪，也曾看完后励志苦读英语。可这次老徐让我看的那个片段，让我着实没有想到。

那天晚上老徐打个电话给我。他电话里说“你知道像王洋这种泡过洋妞的人，为什么后面会跟普普通通的李萍结了婚吗？因为他太累了，他想好好过日子了。其实每个人在某个特定的年龄段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个女孩年轻的时候，你和她错过了，你没资格当她男朋友。但我希望当她好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你和她不要再错过了。再错过，就只能等到她死的时候，和她坟买在一起了。言尽于此，我也不再多说了。你我始终是兄弟。”

我挂了电话，突然觉得很累。也许是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晚睡前在床头放两枚芒果，听着音乐睡着，也许是《The Night We Met》，也许是《Shape Of My Heart》。略微悲伤的音乐掺杂着一丝果香的甜蜜。

每早叫醒自己的闹钟必然是《Suite No. 1, BWV 1007, In G:Prelude》，在五遍循环之内洗漱完。跑步的时候放着《银翼杀手2049》或《敦刻尔克》的OST。

学车时耳边是教练的叫唤，右耳塞着耳机放着《Grandmaster Jam Session》。中午一个人吃饭时可以配上《孤独的美食家》一样的台词；下午太阳照进屋子时给盆栽擦拭叶片；等到太阳要落山了，肚子开始叫唤了，又考虑弄点什么吃。也许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鸡蛋面，又或者心血来潮的跨了半个市区去吃点什么。夜幕降临迫切的想要回家，又也许会走到常去的酒吧，就这样对着一盏烛，关了手机，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倦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回到家选好歌单，拨动着鼠标看看大家一天都做了什么，边写边构思着晚安语，顺便检查了床头的两枚芒果是不是该换了，然后缩进被子里，检查闹钟，随着倦意阖上双眼。

无所谓心里有没有谁。

“不困于情，不乱于心，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

突然觉得这句话是写给小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