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人值得我们深情回望（自序）

作者在扎什伦布寺

       一个好的师傅，除了要把徒弟引进门并教授其本领，还需要时常提醒徒弟莫忘修行。

       吴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好师傅。

       在离开校园十多年以后，我有幸得到了一个去西藏工作的机会。动身之前，我向吴老师作了汇报。他提醒我说：你要考虑一下，同样是到西藏工作，作为社会学出身的学生，你与其他学科出身的人区别何在？

      吴老师这句话，让我考虑了很久。

       在我看来，社会学的本分无非是呈现“社会事实”。而“社会事实”又可分为“社会现象”和“社会心理”两个组成部分。前者是指有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后者是指当事人怎么看、怎么想这些事情；前者是客观的，而后者是主观的。我想，在西藏工作期间可以记录、呈现社会事实。

       进藏工作以后，我也曾多次纠结过究竟要记录、呈现什么样的社会事实，如何呈现社会事实。

       过去我们研究历史，往往倾向于英雄史观或宏大叙事，不少学者相信唯有如此才有研究意义。他们的立意，或者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或者是考察中国历代政治得失，或者是为君王治国理政提供借鉴，望之不由让人心生敬意。然而，我每天所面对的是占总人口99%以上的“小人物”，我所能够看到的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 “小事儿”，这样的叙事有意义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地方志《进出藏人员》一节中看到了半行字的记录——“1979年一年，日喀则地区就调进1000人。”而当一个1979年从内地进藏工作的朋友坐在面前，向我讲述自己三十多年来的酸甜苦辣的时候，我的看法有了改变。

       我相信，我们可以从表面“无意义”的人物、事件中，发现有意义的故事、有意义的内涵。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某个著名主持人经常说：“告诉我一个故事”（Tell me a story）。我想，我也可以听“小人物”讲故事，并以讲故事的手法呈现一些社会事实。

       于是，在藏工作期间，我根据先生的提醒，基于本人对社会学的理解，努力在街头、在单位、在社区里找“故事”、找“人”。找“故事”是力图寻求西藏的社会现象，找人是为了寻求各族人民对社会现象的看法。随后，尽量基于对藏族社会或文化整体的理解，用叙事（narrative）的方法加以呈现这些事实，并在叙述这些事实的过程中努力呈现藏族的社会和文化变迁。可以说，在西藏工作的三年，是磨砺我找“故事”、讲“故事”本领的三年。

       在找这些小“故事”的过程中，在耐心倾听各民族同胞讲述的过程中，我力图捕捉来自当事人内心的微声。所以，才可以发现当地一个藏族朋友把子女送到内地读书的初心，才可以理解一个藏族姑娘对自己终身大事的见解，才可以理解当地农民惜售粮食的原因，才可以理解教育的普及影响生育率的媒介，才可以预测现代化背景下传统婚姻制度的可能走向……

       时至今日，这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还经常来电与我联系，向我讲述他们生活中发生的故事，讲述他们的光荣和梦想。他们的生活状况，总是让人魂牵梦绕。

       我相信，在那片经幡飞舞的神圣土地上，总有一个故事能够拨动我们的心弦，总有一个人值得我们深情回望。

       是为序。

与扎什伦布寺喇嘛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