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
刚刚看完《念书的孩子》,又赚取了我不少的眼泪,剧中很多情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睿智的爷爷,懂事机灵勇敢的开开,还有那么善解人意的小狗。不由得想起已故20余年的外爷,想起童年的点点滴滴,不由潸然泪下。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基本上都寄养在外爷家,外婆年级轻轻就瘫了,还伴有哮喘。舅舅和妗子在外面开了一个小醋坊,外婆外爷留在村里,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事,包括伺候外婆,外爷一个人全揽了下来。
家里离外爷家只有2、3里地,隔一条河,过几天外爷就想我们了,爸爸妈妈趁农闲或晚上把我们送过去。一进外爷家门,我就往他的怀里钻,永远忘不了他扎人的胡须,扎的我生疼,使劲地躲,他趁机把我高高举起,让我在吊起的笼里拿好吃的。我知道,那些都是妈妈舅舅小姨们孝敬他的,他不舍得吃,全留给我们这些小孩的。
我是家中老二,又是一个女孩,老家重男轻女很厉害,据老妈说,从我出生爷爷奶奶没抱过我一次,更别提爱我了。对于这个严重缺爱的孩子,外爷家简直就是天堂。外爷家生活也很清苦,但一到那,我和姐姐就赖着不走了,每天清晨在外爷“沙沙”扫院的声音中醒来,帮他一起扫院、一起伺候外婆,一起做饭,最欢快的就属和姐姐一起到河里洗衣服,每次我俩边洗边玩,到半中央外爷就来接我俩。有时候我耍赖不走,外爷就让姐姐提着衣服,他背着我回家。
外婆外爷特别好客,家里常常来很多人,这时候我和姐姐就忙坏了,递烟、倒茶、烧水。他们大人们有时候侃大山,有时候下象棋,有时候听我外爷说书。对了,我外爷是国民党将领于右任的马童,据舅舅说,我们家原来还有好几幅于右任的字,还有外爷和于右任的合影,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都被外爷烧了。外爷40岁时才和小他十几岁年轻漂亮但又体弱多病的外婆结婚,后来领养了应该称他为姑父的我的妈妈,后来我先后有了舅舅和两个姨。在生活最困难时期他要把小姨送给别人也没想过把我妈妈送回原来的家庭。
可能由于外爷见过世面,略识一些字,他虽不是村长、族长,但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大人们都喜欢找外爷商量。
外爷从不讲大道理,从不大声斥责我们,也不溺爱我们,但会教育舅舅小姨们。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吃亏是福,活把人累不死,多干活,少说话”。
外婆外爷是村里出名的好人缘,由于外婆腿脚不方便,外爷年龄大了,家里经常有叔叔伯伯过来帮忙挑水,婶婶阿姨做好饭送过来。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村里一个独眼的奶奶,妈妈不让我们那么叫,她只比我妈大10岁,是人贩从四川拐过来的,听说不听话,中间想逃跑被人贩打瘸了右腿,卖到这里,在夫家又想逃,被丈夫失手打瞎了右眼。又瘸又瞎,夫家没人待见,跟我外爷家隔一条街,外爷就让她帮着照顾我外婆,到我家吃饭,走的时候再拿些吃的,可能我们从来不歧视她,这个奶奶特别喜欢来我家,来了就不停的干家务活,和外婆说我们谁也听不懂的四川话。今年去给舅舅拜年,一上坡又看到她坐在外爷家门口的石墩上,孱弱、瘦小,完好的那只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颤颤巍巍地和妈妈打招呼“来了!”自从外婆去世后,十几年未见过,想起二十几年前,她也坐在那个石墩上亲热地招呼我们姐弟三人:“来了!”恍如隔世!!
外婆外爷的乐善好施也很出名,一个是我听来的,一个是我亲身经历。妈妈和舅舅不止一次给我们这些小辈说起一件事:在文革时候,一些“牛鬼蛇神“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外爷村也下放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位奶奶,50多岁,人被折磨得不成样,晚上批斗,白天扫大街,掏羊粪。当时外爷由于和于右任也有说不清的关系,全家人在村子里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外爷却做出了惊人之举,每次批斗完那个奶奶,他都悄悄地把她接到家,让她清洗,再让妈妈小姨们做些面糊糊。半夜把人送回去,自己半夜帮忙扫大街、掏羊粪。可能民风淳朴,没有人去举报外爷。直到那个奶奶平反都相安无事。听妈妈说,那位奶奶回城后和儿子还专程回村好几次来看外爷和外婆,把他们接到城里住了好长时间,要帮舅舅安排工作,但外爷再不愿受人恩惠,坚决拒绝了,也警告他的四个儿女,不许再叨扰。听妈妈说那位奶奶后来随儿子去了北京,从此音信全无。
我亲身经历的是在我8、9岁的时候,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就我最大时期,在爷爷家族里,我属于可有可无的受气包,但在外爷家族里,我就是孩子王。经常带着同村的表哥表姐表弟妹们干坏事,偷人家的西红柿、上房掏鸟窝…,大人们看在外爷面子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夏天的中午,我们小孩没事干,准备先到邻村地里偷些西红柿和梨瓜,再到河里抓青蛙。两个男孩负责摘梨瓜,我和表姐负责放哨、看人。正当我们大功告成时,猛不丁从远处来了一个人,头发跟鸟窝一样,衣服又脏又臭,人还未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先扑鼻而来!“有乐子了!”我们也不去河边了,围着叫花子喊起来“要饭花子河南蛋!要饭花子河南蛋!”又模仿他:“给些先!给些先!”不知谁起的头,我们拿土疙瘩开始打这个叫花子,看到他东躲西藏的狼狈样哈哈大笑时,“阿宁,你干啥哩??”外爷从天而降,从没听他那么大声地斥责过我,我当时就瞎蒙了,转身就跑,天黑了躲在门外边不敢进门。还是姐姐和那个瞎眼的奶奶把我拉回家的。外爷连着好几天都没理我,好几次我主动献殷勤,他都视而不见。后来听姐姐说,外爷把那个叫花子带到家里,遭到瞎眼奶奶抗议,说让人在外边给些吃的就行了,外爷我行我素,让我姐给打来水,换了我舅的衣服,还做了美美一盆biangbiang面,临走时还拿了一些馍,而那些粮食全从我的饭里扣出来。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1996年农历9月30日,星期天。我上初三,学习任务很重,我住校,连续有2个多月都没有去外爷家了。周日我和弟弟去看外爷和外婆,早上帮他们洗床单、被罩和衣服,中午和外爷外婆一起蒸馍做包子,我和外婆喜欢豆沙馅,弟弟喜欢大肉馅,外爷喜欢西葫芦馅的,我和弟弟揉面、擀皮,外婆包,有时候我俩也学着包,外爷烧火。我和弟弟说些学校和家里的闲闻趣事,都得他们一直乐的不停。
那年的冬天怎么冷得那么早呀?星期一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我穿着姐姐淘汰下来的西服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喷嚏眼泪流个不停。昏昏沉沉地挨到周三去回家拿干粮,家里却铁将军把门,上锁了。邻居婶婶给我20块钱,说是妈妈嘱托她给我,我问家里人干啥去了,她支支吾吾说我家有亲戚住院了,我爸我妈去县城看人,晚上回不来。我不在起意地返回学校。但感冒越来越严重,开始发烧,人昏昏沉沉,总感觉有人在叫我。周五我被老师劝退回家。弟弟见我抱头大哭:“姐,咱外爷…”我已记不清也不愿在想起当时的情形,眼泪从两边无声地流下,呆若木鸡般杵在那里无声无息,仿佛我的灵魂也随着外爷走了!后来听小姨说,我两走后的第二天,外爷特别想吃我和弟弟给他包的包子,就在开始烧火,刚上气,外爷就打起瞌睡来,过一会儿倒在地上,竟然打起了呼噜。外婆腿脚不方便,直到舅舅回来才把大夫请来,但人已经中度昏迷。当晚11点多,外爷安详地睡到了另一个世界,享年84岁。
外爷是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随后二爸、二妈、外婆、爷爷、奶奶、小姨,他们的离去让我更加懂得了生命的珍贵,活着的意义,让我更加热爱生活,感恩他人,宽待自己,珍惜每一天!
梦里,我又回到了童年:那扎人的胡须,那温暖的怀抱!你坐在躺椅上听我给你读《上下五千年》,你给我讲春秋五霸,你呵止我看《聊斋志异》,你在前边扫,我跟在后边捣乱,你教我烧火时“人心要实,火心要虚”
作为您的外孙女,我是多么的自豪和骄傲,我又是如此的羞愧,人至中年,修养竟不到您的千分之一,但我不会松懈,沿着您的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