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黄山日记》笔记
徐霞客第一次游黄山时年三十岁。从汤口向西北,由前海的祥符寺、慈光寺、光明顶诸景点达后海的狮子林,再由狮子林折向东南下山,返回汤口。历时十天,沿途观赏了后海的飞来峰、百步云梯诸景点。
具体的登山行程:二月初二自白岳山(今齐云山)沿苦竹溪西北行。初三日达汤口;再沿香溪北上抵祥符寺,沐于寺边的温泉,游览了温泉附近的莲花庵和白龙潭。因大雪,初四在祥符寺“听雪溜竟日”。初五冒雪向西北由鸟道攀上慈光寺,再由大路返回祥符寺。
初六,再过慈光寺,经天都峰下的天门,沿莲花峰下的莲花沟,北上达光明顶;再由光明顶达狮子林,游览了狮子林附近的接引崖和石笋缸,晚宿于狮子林佛庵。
初七日由接引崖踏雪游览了狮子峰、扰龙松、僧坐石和青龙潭,晚宿松谷庵。
初八日徐霞客拟游石笋奥境( 今称“石笋虹”),途中因迷雾大雨不能成行,遂宿于炼丹台附近佛庵。初九日由庵僧慈明引导游西南诸峰,欣赏“达摩面壁”、“秃颅朝天” 等山岩造型,从描写的景色和位置来看,大概是始信峰一带,因雨又返回佛庵。初十日,过飞来峰,再经平天缸、天门下山,又因雨宿于大悲庵附近的佛庵。十一日冒雨过百步云梯,下八百级莲花沟,回到慈光寺,再由汤口出山。
徐霞客雕像 雪景写景状物
云海(一)山(峰、崖、壁)
01.两山峭逼如门,溪为之束。越而下,平畴颇广。……由小路登虎岭,路甚峻。……北望黄山诸峰,片片可掇(duō拾取)。
02.宛转随溪,群峰环耸,木石掩映。
03.从左上,石峰环夹,其中石级为积雪所平,一望如玉。蔬木茸茸中,仰见群峰盘结,天都独巍然上挺。
04.上至平冈,则莲花、云门诸峰,争奇竞秀,若为天都拥卫者。
05.两壁夹立,中阔摩肩,高数十丈,仰面而度,阴森悚骨。
06.矼之兀突独耸者,为光明顶。
07.盖平天矼阳为前海,阴为后海,乃极高处,四面皆峻坞,此独若平地。前海之前,天都莲花二峰最峻,其阳属徽之歙(shè地名),其阴属宁之太平。
08.则天都、莲花并肩其前,翠微、三海门环绕于后,下瞰绝壁峭岫,罗列坞中,即丞相原也。
09.俯窥其阴,则乱峰列岫,争奇并起。循之西,崖忽中断,架木连之,上有松一株,可攀引而度,所谓接引崖也。
10.度崖,空石罅而上,乱石危缀间,构木为石,其中亦可置足,然不如踞石下窥更雄胜耳。
11.为石笋矼。矼脊斜亘,两夹悬坞中,乱峰森罗,其西一面即接引崖所窥者。矼侧一峰突起,多奇石怪松。登之,俯瞰壑中,正与接引崖对瞰,峰回岫转,顿改前观。
12.则三面拔立坞中,其下森峰列岫,自石笋、接引两坞迤逦至此,环结又成一胜。
13.群峰或上或下,或巨或纤,或直或欹,与身穿绕而过。俯窥辗顾,步步生奇,但壑深雪厚,一步一悚。
14.行五里,左峰腋一窦透明,曰“天窗”。
15.仰视峰顶,黄痕一方,中间绿字宛然可辨,是谓“天牌”,亦谓“仙人榜”。
16.其阳坞中,峰壁森峭,正与丹台环绕。
17.一峰西垂,顶颇平伏。三面壁翠合沓重叠,前一小峰起坞中,其外则翠微峰、三海门蹄股拱峙。
18.出天门,危崖悬叠,路缘崖半,比后海一带森峰峭壁,又转一境。
莲花峰(二)石
01井旁有石突起,曰“药臼”,曰“药铫”(diào即小铁锅)。
02.顶前一石,伏而复起,势若中断,独悬坞中,上有怪松盘盖。余侧身攀踞其上,而浔阳踞大顶相对,各夸胜绝。
03.又前,峰旁一石突起,作面壁状,则“僧坐石”也。
04.海螺石”即在崖旁,宛转酷肖。
奇石(三)水(溪、潭)
01.溪甚阔,水涨无梁,木片弥满布一溪,涉之甚难。
02.池前临溪,后倚壁,三面石甃,上环石如桥。汤深三尺,时凝寒未解,面汤气郁然,水泡池底汩汩起,气本香冽。
03.涧水三转,下注而深泓者,曰白龙潭;再上而停涵石间者,曰丹井。
04.仰见一崖,中悬鸟道,两旁泉泻如练。
05.抵青龙潭,一泓深碧,更会两溪,比白龙潭势既雄壮,而大石磊落,奔流乱注,远近群峰环拱,亦佳境也。
06.两崖隘肩,崖额飞泉,俱从人顶泼下。
(四)松
01.绝岘(yǎn大小成两截的山)危崖,尽皆怪松悬结。高者不盈丈,低仅数寸,平顶短髲,盘根虬干,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
02.坞半一峰突起,上有一松裂石而出,巨干高不及二尺,而斜拖曲结,蟠翠三丈余,其根穿石上下,几与峰等,所谓“扰龙松”是也。
(五)其他
01.茅庵上下,磬韵香烟,穿石而出,即慈光寺也。
02.下峰,则落照拥树,谓明晴可卜,踊跃归庵。
03.西望碧痕一缕,余疑山影。僧谓:“山影夜望甚近,此当是云气。”
04.四山雾合。少顷,庵之东北已开,西南腻甚指雾气非常凝滞厚重,若以庵为界者,即狮子峰亦在时出时没间。
05.再循溪下,溪边香气袭人,则一梅亭亭正发,山寒稽雪,至是始芳。
游程艰险
01.折而入山,沿溪渐上,雪且没趾。
02.僧挥印引登莲花庵,蹑雪循涧以上。
03.余即从此攀跻上,泉光云气,撩绕衣裾。
04.数里,级愈峻,雪愈深,其阴处冻雪成冰,坚滑不容着趾。余独前,持杖凿冰,得一孔置前趾,再凿一孔,以移后趾。从行者俱循此法得度。
05.其内积雪更深,凿冰上跻,过此得平顶,即所谓前海也。
06.余拉浔阳蹈乱流至壑中,北向即翠微诸峦,南向即丹台诸坞,大抵可与狮峰竞驾,未得比肩石笋也。雨踵至,急返庵。
07.上百步云梯。梯磴插天,足趾及腮,而磴石倾侧崡岈,兀兀(wù挺立高耸)欲动,前下时以雪掩其险,至此骨意俱悚。
黄山风景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著名。徐霞客《游黄山日记》是对黄山盛景的总体描绘。用词遣句精当巧妙,颇显写景状物的功夫。章法开合有度,松紧适中,渲染雪光山色,使各景观相得益彰。
“ 霞客之游,在中州者,无大过人;其奇绝者:闽粤楚蜀滇黔,百蛮荒徼之区,皆往返再四。其行不从官道,但有名胜,辄迂迴屈曲以寻之;先审视山脉如何去来,水脉如何分合,既得大势后,一丘一壑,支搜节讨。登不必有径,荒榛密箐,无不穿也;涉不必有津,冲湍恶泷,无不绝也。峰极危者,必跃而踞其巅;洞极邃者,必猿挂蛇行,穷其旁出之窦。途穷不忧,行误不悔。瞑则寝树石之间,饥则啖草木之实。不避风雨,不惮虎狼,不计程期,不求伴侣。以性灵游,以躯命游。亘古以来,一人而已!……记文排日编次,直叙情景,未尝刻画为文,而天趣旁流,自然奇警;山川条理,胪列目前;土俗人情,关梁阨塞,时时著见;向来山经地志之误,釐正无遗;奇迹异闻,应接不暇。然未尝有怪迂侈大之语欺人以所不知。故吾於霞客之游,不服其阔远,而服其精详;於霞客之书,不多其博辨,而多其真实。牧斋称为古今纪游第一,诚然哉!或言:“张骞甘英之历西域,通属国也;玄奘之游竺国,求梵典也;都实之至吐蕃西鄙,穷河源也;霞客果何所为?”夫惟无所为而为,故专志;专志,故行独;行独,故去来自如,无所不达意。造物者不欲使山川灵异,久秘不宣,故生斯人以揭露之耶?要之,宇宙间不可无此畸人,竹素中不可无此异书。 ……”——《徐霞客游记·序》清·潘耒
“游,未易言也:无出尘之胸襟,不能赏会山水;无济胜之支体,不能搜剔幽秘;无闲旷之岁月,不能乘性逍遥;近游不广;浅游不奇;便游不畅;群游不久;自非置身物外,弃绝百事,而孤行其意,虽游犹弗游也。余览往昔诸名人游记,验诸目睹身经,知其皆尝一脔,披一节,略涉门庭,鲜窥阃奥。”——《徐霞客游记·序》清·潘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