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游梦短篇小说故事

一只狗的一生

2017-06-25  本文已影响1720人  耳和千念

 

一只狗的一生

没错,我就是一只狗。

一只生来没娘,死了也没人理的野狗。

我想啊,我的出生肯定是个意外中的意外,不然我的毛发怎么会白里透着黑,黑里还有一点黄呢。

那应该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素未蒙面的生母遇见了我不知道是多少孩子父亲的父亲,那也应该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他们来的不早,也不晚,赶巧就遇上了。

于是在这个交配的季节里,在那颗弥漫着香味的香樟树下,我应运而生了。

如果每一个狗的出生,都是因为千亿个小蝌蚪费劲生命而得来的奇迹,那么请让我自恋的对自己说,啊,我也一个奇迹啊。

当然,刚出生的我肯定对生活充满了好奇,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不过在所难免的,我也对生活一无所知,对未来一脸的懵逼。

幸好啊,我发现,这个世界对弱者是有着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怜悯,所以了,我一直祈祷着,别长大,千万别长大。

不幸的是,在我出生后还没来的及张开眼好好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妈妈,那个骨瘦如柴气若游丝的妈妈,死在马路上飞奔而来的黑色齿轮而下。我难过啊,我当然会难过,可我更恨,我恨的是,我们母子都过得这么艰辛了,我那便宜的死鬼老爹,为什么不来帮帮我们?直到很久以后,到我长大了遇见了我的初恋-隔壁老王家的小花,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世界上所有的男狗都是一个怂样。这是后话,这里姑且不谈。

妈妈走了,我得继续活下去,这大概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对了,这里应该先介绍一下我的家。我是只有家的狗,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街,不对,应该这么说,那是我认为的全世界。就在长街尽头有一颗老粗老粗的榕树,榕树下有个不大不小的洞,那就是我的家了。当然这是我从妈妈那里继承而来的,哦,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你们别说话,请让我静静的伤心一会。

那是一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从每个清晨到日落,那里一如既往的嘈杂热闹,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不管是人还是狗。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孤独的狗,但我向往那些浑浊不堪的嘈杂,我想我只有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才可以证明自己是活着的,虽然这种活着毫无意义,但这样毕竟活着。

在这里我最先熟悉的一个人,他有着油光噌亮的面庞,肥硕而臃肿的身体,头顶稀稀疏疏的几根毛发。在每个晨光熹微的早上,我都会早早的来到他的摊前,蹲着身子不言不语,默默的守候着他。

但是,说实话我不能靠的他太近,因为我有点害怕甚至恐惧。我怕我有天也会像他那划满刻痕沾满血红案桌的血肉,被他用粗壮的手臂撕的四分五裂。

还好,他对我还不错,每天会或多或少给我扔些桌子上的肉渣。即使是这样,当他用他那血肉模糊的手,伸过来摸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哆嗦着撒腿就跑。等我跑远了,我会转过身看着他,其实我心里还是感激他的,他站在长街的尽头,双手叉腰喷着唾沫骂我狗杂种的时候,竟然让我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妈妈。

比起这个杀猪的,我更愿意和旁边那个买菜的中年妇女待在一起,虽然我不是吃素的,但是偶尔啃点也无伤大雅。哦,不,我说谎了,其实我基本上天天会啃点菜,没办法生活所迫,这让我想起了那只很有名的狗说的一句话,生命给了我一只美好的狗爪来创造生活,而我却只用他来向这个世界竖中指(PS:心底默念着我操)

时光就这样兜兜转转的奔流而过,无声无息间,我长大了,不,是我变大了。这让我很是困惑,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就像个擎天巨狗,伟岸的高不可攀,但当我长得比妈妈还要高出许多的时候,我就想这不应该啊,我怎么能长到这么大。后来我才明白,是我那个死鬼老爸的原因,可是我又想到,妈妈那么小,死鬼老爸那么高,他们决定生我的那一晚,妈妈一定会很痛苦。嘁,我用狗爪子狠狠的删了一巴掌自己,你连自己都快饿死怎么还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应该啊。

原来,春天该到了。

如果故事照着这样发展下去,我应该会在这条我以为是全世界的长街上,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直到生老病死。我不会被人想起,也不会记得别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过完我的一生。虽然我不知道我的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但还是那句话,至少活着,活过。

直到有天,有个架着七彩云彩的盖世英雄来找我,说要和我一起周游列国,跋山涉水,我心动了,并且毫无理由的答应了他。

在跟他走之前,我去到了屠夫的肉摊前,这次我靠的很近很近,他还是那副凶狠的样子,但当他伸过手来摸我头的时候,我没有再躲闪,冲他叫了一声,不管他听懂与否,我在心底默念着谢谢你的养育之恩。他惊奇的咦了一声,我竟然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像母亲般的温柔,我有点不舍,有点难过。

遗憾的是那个买菜的中年妇女不知所踪。

我在自己的家门口狠狠散了一泡狗尿,对自己妈妈说了一句谢谢你。

妈妈我走了,应该再不回来了。

盖世英雄第二天就来接我,而我跟他走的原因很简单,他愿意把他的食物分享给我,这是我前半生从来没有过的待遇,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是个好人。

那天我们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一座很高的天桥上边,盖世英雄就那样席地而坐,他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盆子,再收拾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夹着臭哄哄的语气对我说,二狗你就蹲在我旁边,哪里都不要去。

这里要说明一下,盖世英雄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二狗,虽然我不愿意接受,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当然作为回报,我给我的盖世英雄也起了个名字,唤作大狗。

很奇怪,那座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见大狗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鄙夷,但到看见大狗旁边的二狗我时,又充满了怜悯。当然也不尽全是。但是很多时候,他们会从自己的裤兜里弹出一张纸,废话,那是钱,我当然认得,小时候的屠夫看到这东西,他那凶神恶煞的脸也会变得和蔼可亲了呀。

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突然蹲了下来摸着我的头,我有点讨厌,本能的想躲闪,旁边的大狗不乐意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嘴里还念叨着,好美好美,我甚至看到了大狗嘴角的一条长长的口水线,这让我想到,大狗只有在吃好吃的东西时,才会这幅模样。我瞬间正襟危坐,如履刨冰。可她真没穿衣服啊,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厚厚的狗毛,在看她下身屁股上的一件布条,哦,我的天,我甚至看见了她两腿之间的一抹红,真是,真是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阿尼陀佛,非礼勿视。

很多时候我和大狗是在流浪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灯红酒绿的长街。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这个时候我会感到满足也会感到悲伤,满足是我看到了这些,悲伤的是这些并不属于我。我也会想起隔壁老王家的小花,不得不承认,我最终变成了像我父亲那样的狗,哦,这让我又想起了那只很有名的狗说的那句话,我们最终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狗。

有时候我会诗情大发,当然是吃饱了的时候,我和大狗相互依偎在长街尽头的楼角,迎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看着面前被日光染黄的世界。我想吟诗一首,

  人间的母狗真美啊,

  真的很美很美,

  非常美,非常非常的十分美,

  极其美,

  賊美,

  简直美死了,

  啊。

当然,大狗肯定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只当是我在发神经冲着空气着乱吠,正如我有时候也听不懂他的碎碎念一样。

终于有天,我们走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大狗那个傻货肯定是不会发现的。是我发现的,我发现自那天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闻到我尿的味道。这让我很是忧桑,列国这就周游完了,是不是我们该跋山涉水了。

实际情况是,我们发现我们越来越讨不到吃食了,甚至会偶尔遇到熟人,那个亮瞎我狗眼的女人就是例证。

于是,我和二狗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下一个城市。

那是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路,主要的是我们找不到吃的,饿。天公也不做美,偶尔下场雨,偶尔刮点风。

终于,在某个荒山野岭里,我们遇到了人。

那应该是一家修理铺。

我拉着早就走不动的大狗,来到这家人面前。

大狗匍匐着身躯,用尽力气,缓缓的伸出他那树皮搬粗糙的双手,和着手心,张开发裂的嘴唇,颤抖着说:

好心的人,求求你们给我们点吃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大狗和着的掌心,不是一个要饭的乞丐,而是一个一心向佛,祈求皈依的老僧。我甚至看见了他挂满枯草的脑袋后面,一轮灵性的佛光。

大狗不会是哪个被打落凡间的菩萨吧,不然他的心肠怎么会这么好,不然到这个时候了他乞食的时候还是会说我们,而不是我。我心里如是想到。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哼哼了两声,并没有急着说啥。他背着手,绕着我们开始踱步,我抬起头看见了他眼光,那种眼光,似曾相识。

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

要吃的呀,可以,狗留下。

大狗顿然惊醒,眼光灼灼的看向我,嘴唇颤抖,不知所错。

我看到大狗眼里的挣扎和茫然,一面是求生的本能,一面是人世间的感情,他将面临不得不做的抉择。

大狗唯唯诺诺的张开嘴,又欲言而止。

在他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个男人从房子里拿出了热气腾腾的馒头。

你让你的狗别动,我给他戴个链子,作为交易这个馒头就是你的了。当然,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狗的,既然你的狗跟着你受苦,你还不如让我把他养的肥肥胖胖的,你说了?

大狗,没有说话,但是他应该意动了。

来,来,别乱动,小乖乖。你以后跟着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低着头,没有叫,也没有动。

在那一刻我懂了,这些年来,大狗毫不吝啬,有他吃的,就不会少了我的。我是狗,他是人,我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养育之恩,如今大狗在难处,甚至会饿死。

即便是此刻我猛然间明白,那个男人冒出来的光,就像屠夫看着案边的猪肉一样,那是贪婪的绿光,那是要吃狗肉的绿光。

好吧,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被人用铁链套住。

我转过身子看向大狗,在还没得及向他吠两声之前。

屋子里突然又冲出来了一个人。

那是怎样一个人啊。

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她有着近乎接近圆形的大脸,五官像是被人刻意的扭在了一起,两颗硕大的胸上面长着横七竖八的毛,在配上短小又粗壮的腿,活生生的是一个肉球。

她奔跑着,更像是滚过来的。

给我滚,恶心的乞丐,天煞的,你要是敢给他馒头,我今天就一锤捣碎你的鸟蛋。

出于求生的本能,也出于这些年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大狗急得连快要到手的馒头也忘了拿,连滚带爬的逃了开来。

我也要跑了。

啊呀呀呀。

我抡起狗腿子,使出全身的力气,跑他丫的。

媳妇,快,快,过来帮我,咋们今晚有狗肉吃了。

好吧,我跑不动了,那个女人还是死死的箍住了铁链的另一头。就如同扼住了我命运的咽喉。

我回过头,再看看大狗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也对,大难临头各自飞,人呐。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天空中的一轮月牙儿,像极了隔壁老王家的小花的奶头。胖妇和他的男人,应该在房子里烧水,那从烟囱里笔直射出的浓烟,射的老高老高。由浓转到淡,从稀疏再到无形,这让我想起了我那见了鬼的父亲,既然生不养我,那干嘛把我射出来,何苦来哉。

哦,我被绑在一个四方四正的铁架上,五根麻绳连着我的四肢还有尾巴。这个姿势有点不雅,让我所有的隐私暴露在光明之中,不,黑暗之中。

在那个胖妇用一丝不苟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的时候,我竟然有点害羞。

不错,没想到还有点肉。胖妇说到。

接下来,那个男人拿出一个细细的像铁棍般的东西,棍子的尽头还连着一段软管,接到了一个臃肿的瓶子上。

没错,我见过这个东西,而且天天见,那会屠夫就是用这个烧猪毛的。只是他的是小号,这个是大号。我一直以为屠夫手中有神器,他用这个东西烧猪毛,散发出的味道,我可以不吃不喝的闻上一整天。

各位看官,请原谅我,我并不知道这个神器叫啥。

可是,这不对啊,顺序不对啊。

大哥,难道不是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再烧毛啊。

在还没来得及想通之前,我发出了这一生最响亮最凄惨的叫声。

嗷。。。旺旺。

我想我快要死了,我想这就是我的命,和我死在黑色轮子下血肉模糊的母亲一样的命。

听说狗在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一生中的某些前段。

而此时此刻,我只想说,去你妈的幻觉,去你妈的命。

我感觉到到呼吸渐渐变缓,痛觉也在渐行渐远。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大狗在叫我。

二狗,二狗,快醒来,大狗来救你了。

在我临死之前,我在心底狠狠的鄙视了大狗一把。

你会来救我,你要是真来救我,爷爷我就不姓二了。

二狗,二狗,快醒来。

不对,是大狗,是他来救我了。

我憋着气,缓缓拉开承重的眼皮,生而为狗的感觉回到了我的身体上,首先还是痛,我四肢上的毛已经被烧的精光。

映入眼帘的是大狗布满眼屎的眼睛,他那以前浑浊不清的眸子在此刻竟然会变得如此清新明朗,他的眼里饱含着泪水,如同决堤奔涌而来浪,他这一生半辈子从未哭过,在此时情深而至,再也无法控制,他在嚎头大哭,他在嘶吼。他抱着伤痕累累的二狗,就像抱着自己亲生的儿子。

二狗,别怕,我来救你。

大狗疯癫了。

他用他的牙一遍一遍的咬着绑在我腿上的麻绳,他的嘴里红的是磨破嘴皮流出的血,胡子上是一把一把的鼻涕。

那个男人有点怕了,倒是胖妇面目狰狞,磨着牙,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好啊,反了天了,连个乞丐都骑到老娘头上了。

这妇人也快疯魔了。

二狗坚持着,绳子快断了。

那胖妇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根铁棍,抡了起来。

大狗还在咬绳子,完全没有发现。

咔嚓。

绳子断了。

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浑浑噩噩的大狗扑倒在地。

同时,那根根抡起来的铁棍不偏不倚的敲到了我头顶。

嘭。

像是打碎了一个西瓜,红的,黄的绿的开了花。

这会是真要死了。

等等。

让我再看一眼大狗。

大狗的长胡子,

大狗的乱头发,

大狗的破衣服。

哦,

大狗的怀里真温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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