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One | 轨迹

我说我为了生活抛弃了很多。

他们嗤之以鼻，难道你以为别人就没抛弃很多吗。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抛弃的是双脚、双手还有眼睛。

人们看不见是因为我住在皮囊里。现在我用的，是一支好皮囊，她比较厚，外表还光滑，主要是很合身，不显胖。

我抛弃双脚的时候就选择了她，这支皮囊跟腱修长，小腿造型好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重新跳一回有脚时候学的舞蹈。

刚住进皮囊时有些奇怪，比如有时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从皮囊的嘴里说出却成了恰好相反的意思，再比如明明想要去做一件事，可是皮囊的腿有些不顶用，关键时刻挪不开步子。我气急败坏，差点将这支好皮囊撕去。

住在皮囊里好久的人哈哈一笑，指着新闻里的人让我看。

新闻里的人都有笑容，他们那些皮囊都还没我的好，我对着镜子看过，我的皮囊笑容很美，如果能够和皮囊磨合的够好，肯定比那些人活得更好。

磨合期间，我对这支皮囊的包容能力很强，十分忍让，不过我也开始欣赏她。这么嫩的脚也不适合跳芭蕾，我这么说道。

当我渐渐可以用皮囊跑步，控制说话发出的声音的时候，我又把我的手给抛弃了。

有了双脚磨合的经验，我倒不怎么担心。

只是因为手每天都要用，磨合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当然在此期间，只能翻翻书，看看以前的文章，如果用手干精细的活，比如写字、打字，就困难许多。所以我收到杂志社准备录用我的一篇文章时，因为无法回信，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可是我一点都不伤心，我的皮囊双手十分秀气，比之前的双手小了不少，虽然钢琴的一个八度刚好还差一点，不过磨合的刚刚好，握起笔写的字倒比之前漂亮许多。

在此之后却不断忙了起来，各种工作总结或者策划或者论文项目纷纷落在手头上，漂亮的字让领导赏识，加之写文章的经验，任务消下去又长起来，准备投稿的文章也已经忙忘了。

不过很明显，你知道的，我又升职了。每个月的收入让我生活质量有优秀保障的同时还能给父母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到此为止我还一点都不后悔。

工作原因让我见到更多的东西。不过我们下午茶的时光是不会谈论这些的，那些东西即使说出来，也通过皮囊的嘴变了味，变成平缓而习以为常的事物，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一点，于是闭口不谈。有谁舍弃了心脏，又有谁舍弃了身体，这些才是我们的谈资。

在皮囊里住好久了的人曾经也跟我提起过这些东西，不过当时我听见他们谈起这些的语气就像我今天又吃了多少面条一样稀松平常时，我还拖着皮囊逃离。

可能什么时候我也是在皮囊里住了好久的人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又对着镜子，发现我的眼睛正以一种从容的姿态弃我而去，皮囊的眼眶已经顶起了我的眉毛，晶状体也已经替换到视网膜的前方。

当然这样很好，因为最脆弱的地方也被遮挡住，住在皮囊里的我最终已经没有被发现的可能了。

所以我跟他们说的时候，我也知道他们抛弃了很多。

于是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