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九）

深秋了，村里的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已经割完了稻谷，那田野里隔着几处就立着稻草，稻草都被捆扎成了小人模样，有的是一排一排有顺序地立着，有的是簇拥着，还有的是一捆一捆往上叠，高得像一座小塔，看着也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想，在想着那塔里是不是有窗户，那窗户里会不会透着光，那光会不会立着一个人……

小玉和她姐姐小菊在田野里捡稻穗，一个小小的盒子出现在了小菊的视线，她扒开遮挡在上面的稻草，拿出了那个盒子，小玉凑过来看，是火柴盒，正面还有一个古典美人图案，两小姑娘欣喜若狂，放下手里的稻穗，就欣赏起了火柴盒。里面就像是一个小抽屉，这边推那边就出来，另一头推就这边出来。里面还有火柴，数了一下，七根。可能是哪个大哥哥或者叔伯在割稻谷的时候点烟落下的。出于好奇和好玩，姐妹两拾来一些稻草，在不远处小树林旁边的那条小路那停了下来。小菊拿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侧边灰黑色的区域划了起来。第一次划的时候出现了点火花，但是没有点燃，小菊又重复了一次动作，加大了点力度，摩擦声响了起来，火在火柴那圆圆黑黑的那头燃烧了起来，小菊出于本能，双手象征性地围住了那团火，生怕被风给吹灭了。然后缓缓地往刚才拾来的稻草堆里递。那时候正是天干物燥之际，那小火在干燥的稻草之下顿时活跃了起来，渐而猖狂了起来。那稻草在火势进攻之下先是变红随后转黑继而成为灰烬。小玉看得正是欢快，觉得不过瘾，又快速跑到稻草人那里，双手抓着一大把稻草就往外拔，一个稻草人儿模样立即少了明显的一部分，残缺之相显露。小玉抱着抽出的稻草就往小火堆那里跑。眼看火就要因为燃尽而奄奄一息，紧接而来的稻草一铺上去，里面冒了几缕烟，然后稻草就软了下来火旺了起来。小菊和小玉看着火不紧不慢地在烧着，微风吹来，火往她们身上倾斜，她们往里面退了一点。把手伸出去，感受火的温度和力度，嘻嘻地笑，两姐妹都是洁白又整齐的牙齿，笑起来很甜很好看。许久，抱来的稻草烧完了，火开始向周边扩散，旁边的小草燃了起来，小玉还用树根拨弄着稻草烧完的火堆，外面是黑的，里面又带着红红的火星，她觉得撩动着火堆似乎可以主宰那些火星的命运，甚是有成就感。火渐渐向周边蔓延，越来越大之势。这个时候，小菊发现事情不妙，一个劲地在吐口水，欲把越烧越旺的火给浇灭了，小玉也感觉事情来了，拿着树根不知所措，也学着姐姐在吐口水，她感觉喉咙发干发涩，但是那火烧的正在兴头上，根本不把这点小把戏放在眼里。姐妹两慌了，开始跑出去大喊大叫，那时候人人都割完稻谷，捆好稻草做好善后工作了，去田里的次数不会那么频繁，况且正是傍晚时分，大部分人都回去吃饭了，这里的田地正好是小玉爷爷的，留给了两个儿子—就是小玉的爸爸和伯伯种。她们出来的时候，爸爸不在家，不知道上哪去了，大伯远在两公里之外的家里，这个时间哪里来得及去叫大伯来。姐妹两由慌张转为恐惧，火越烧越大，小菊倾尽所有力量去吐口水但是于事无补，烧得比姐妹两高出许多的大火，把姐妹两的脸映得通红。

如果说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那么这次的小玉和小菊是注定幸运的。此时正好一个大人和一个少年背上背着一担稻草走在田埂上，看到一百米处火势蔓延，还看到了两个小女孩的身影，尽管光线不是那么好，但是大人一眼认出来两个女孩，他顾不得穿鞋子，扔下肩上的东西赤脚就往火光处跑。少年看着爸爸那么焦急，也扔下了背上的稻草跟着爸爸跑过去。火烧的面积越来越大，小玉害怕得直后退，小菊张大嘴巴，眼睛盯着眼前，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感觉后背的力量把他往后拽，小玉还没反应过来，也被推到了一边。姐妹两看到爸爸和哥哥出现在了眼前，把恐惧抛在脑后，此时不知是何种情愫迅速上升，小玉激动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人看到树林里有些蔓藤，二话不说，立即就用手去抓去拉，儿子在帮忙着，很快，他们弄成了一大把，又一大把，随手捆了一下，对着火势猛打，有些火烧到了大树的根部，他们就双手举着蔓藤，对着上升的火势往下划，蔓藤和树根发出“呲呲”摩擦声，很快，树根只留下一些焦黑之色，火光消失殆尽。父子两动作极快，着火之处的面积逐渐缩小，那火，本是肆无忌惮地蔓延，遇到阻力收起了些许的猖狂，但还是不甘心，欲趁其不注意来个火光通天，奈何其反抗之方是个有经验的主，即便是火势行明修栈道，暗渡成仓之计，想大火烧着周围干燥的草丛引起注意，掩护小火在不明显之处蔓延至树林，也被挫败得无力还击。终于，火被完完全全地扑灭了，姐妹两看得惊心动魄，父子两忙得心力交瘁，扔下手里的东西，倚靠着一棵树站着。小菊兴奋地跑上前去，正想和爸爸说话，突然“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自己的脸颊。从来不曾打过自己哪怕连骂都舍不得的爸爸，这次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毫不留情。小菊楞了一下，感觉脸上有浓稠的液体滞留着，用手去摸被打的地方，把手慢慢地伸到了眼前，鲜红带点焦黑的血液染在了她的指尖上。她再看看爸爸，双手都留着血，视线往下移动，双脚也是黑里透着红，再看看哥哥，情况比爸爸好不到那里去，父子两都是一身狼狈和疲惫。夜，终于黑了。

若是那一场火没有及时阻止，那一片山将变成焦土，那时候村里的每片森林都挂着牌子：“谁烧山，谁坐牢。”。牢狱之灾不可避免，小玉一家也将面临着巨大的灾难。是要多大的运气，才能免于此难。 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