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八八:一以贯之,不贰其心
《传习录》一八八:一以贯之,不贰其心
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功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工夫,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才须搀和兼搭而说,即是自己工夫未明彻也。
近时有谓“集义”之功,必须兼搭个致良知而后备者,则是“集义”之功尚未了彻也。“集义”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致良知之累而已矣。谓致良知之功,必须兼搭一个“勿忘勿助”而后明者,则是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勿忘勿助”之累而已矣。若此者,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以求混融凑泊,而不曾就自己实工夫上体验,是以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
文蔚之论,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至于“致知”“穷理”及“忘助”等说,时亦有搀和兼搭处,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到得功夫熟后,自将释然矣。
圣人论学,如良医诊病开药,虽然因病立方,方方不同。而诊病开药的机理却是相同的。凡需要“搀和兼搭”才能见效的,或者算不上良医善方,或者是患者没有认真遵医嘱服药。
王阳明同聂文蔚讲及的就是这个道理。尧舜而起,孔子以下,圣贤虽不至于比比皆是,却也并非是独一无二的。学者之所以能在万千人中将圣贤识认出来,一个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认定圣贤的学说能够切实解决我们的问题。就像患者认定某位良医能够医治自己的病一样。如果认定了某位良医,却又不肯认真遵医嘱使用他因病开就的药方,还要自作主张去另寻几味药加进来,认为不如此不足以见疗效。如此做,实在是一桩极荒唐的事。然而,正是这样一桩极荒唐的事,求学的学者中却每天都在上演着。
圣贤讲学,多是因时因事因人制宜,虽然他们的说法好像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宗旨都是一致的。因为贯穿天地之间的,原本就只有一个性——人性,只有一个理——天理,只有一个知——良知,只有这一件事——“致良知”而已。因此大凡就古人论学上讲说功夫,完全不需要再为掺杂搭配去讲说,本来就是融汇贯通的。如果有人认为需要掺杂搭配来讲说,便是他自己的功夫还不够明白透彻。
近来有人认为“集义”的功夫一定要掺杂搭配上“致良知”才算是完备,这其实是因为他对“集义”的功夫还不够明白透彻罢了。“集义”的功夫不够明白透彻,才又要另外牵累出“致良知”来掺杂搭配以求完备。而认为“致良知”的功夫必须掺杂搭配“勿忘勿助”的功夫才算完备的,也是因为对“致良知”的功夫尚未明白透彻。“致良知”的功夫未能明白透彻到位,才又牵累出“勿忘勿助”来掺杂搭配以求完备。类似这样的,都只是试图从字义上牵强附会解释以求融会贯通,而没有从自己实际功夫上去体悟,因此论证得越精密,偏离圣道就越远。
文蔚你的观点,在“大本达道”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对“致知”“穷理”以及“勿忘勿助”等学说,还不时会有试图掺杂搭配的地方,这就是我所说的已经走在康庄大道上,但有时仍会出现迂回反复的情况,等到功夫纯熟以后,这种状况自然也就消失了。
《中庸》讲“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下的“大本达道”,是圣人立说的根本机理,也是良医因病立方的内在遵循。王阳明讲“见得时,横说竖说皆是。若于此处通,彼处不通,只是未见得。”此处通彼处不通的要么压根不是“大本达道”,要么是人没有真正“见得”。
“致良知”真正明白透彻时,是光耀世事的。正因为如此,王阳明才讲“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倘若还需要借别的光掺杂搭配来照明,根本只有一个,“致良知”的功夫还没有到位,还没有达到明白透彻的程度。
笃信、笃行“致良知”到明白透彻程度时,自然能一以贯之,不贰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