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疏远不可避免
某天中午在等待午饭的间隙百无聊赖,点开知乎便看到一个比较有兴趣的话题:“好朋友是如何变淡的?”坦白讲,这是一个人人皆有可能遇到的问题,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几千条回答,再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不免唏嘘。那顿饭似乎没什么味道,匆匆吃完,便回到了办公室。
午后的时光总是很悠闲,于是那问题竟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从少年及至现在的路上见过的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脸,竟如影像般一一闪现,随之又集体涌向一个相反的方向,消失不见。
一向自诩重情的我,如今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曾经被视为“重要”的人们,因为各式各样不能或很难抗拒的原因,早已或者正在被搁置在某个角落,渐渐疏远,渐渐不见。
独处时我偶尔会安静地浏览手机通讯录,那里保存着近200个电话,除了一少部分因为工作不得不联系和不得不保存的人外,一些号码从多年前有第一部手机时就一直在里面, 然而颇讽刺的是,好像从来就没有拨过。而另一部分曾被频繁提及的名字和那时基本能够熟记的号码,如今却安静地躺着,基本不再被提起,虽然某些依稀还有些印象,可惜对应的人却已经不知在哪里。甚至,当某天突然心血来潮拨通一个曾多次拨过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它们就那样安静地待着,待着的使命似乎就是以备将来某天要用时能够找到,尽管,有些号码可能这辈子永远都不会用着……
前段时间在微信上遇到一高中老友,那天难得地聊了许久,时间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而说着说着,我就莫名地伤感了。
他曾是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上课坐在一起学习,下课一起玩耍,互开玩笑,放假经常去他家,听他卧室里摆放的歌碟,看他书架上摆放的书,吃他妈妈做的饭,躺在他的床上,那时的我们好的就像亲兄弟。大学时我们不在一座城市,可我依然只身一人跑去他的学校,在他那座租住在山顶的屋子里住了一个星期,期间游览了那座城市的每个景点。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烫着一头玉米须的我和他的那些合影,已成为如今的我找寻与他友谊的唯一见证。
其时他的女朋友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一个有着活泼性格和个人魅力的女生。因为大家彼此熟悉,每次春节回家也总习惯地聚在一起,有时再叫上其他熟悉的人,几个人吃饭,K歌,好不热闹,所谓死党,似乎就是称呼我们这群人的。
那些年,我们无话不谈,形影不离。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然而,那天我们却像两个陌生人那样客气的寒暄,说着见外的语言。那么多年的时光似乎只是转眼之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我却依然困惑,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毕业初期我们一如既往,依旧经常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那时在高中母校教英语,由于刚入职,所以忙碌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好几次我们去学校找他,大概他真的太忙,结果都没能如愿……在那个对恋爱而言毕业即分别的动荡年代,多数人都会把自己的前途当做首选,不同的选择自然会造就道路的分歧,这当然无可厚非。不能相伴,就相互成全。读研是他女朋友很早以前的决定,待她在那一年的秋季开学时去了北方某城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们分手的结局。
他们最终在不久后悄无声息地分开,大概是因为不能经常见面,于是就渐渐淡了吧。
那时的我在家乡一家新成立的报社做编辑。因为是一份中学考试报,读者群自然是中学老师和学生。我不得不频繁地出没于当地的各个中学,找领导介绍推广报纸,以期增加报纸销量,对于不善言辞的我而言,那是一段比较痛苦且劳累的时期,我完全没有品尝到刚参加工作的快感。当然,在那个纸媒逐渐式微的年代,任何报纸想要增加销量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份没有得到市场验证的新报?那份工作只做了三个月便离职了,几年后有次偶然和以前的同事遇见,听闻我走后一年不到那份报纸就停刊了。好几次春节回家路过当年工作过的大楼,我会刻意地放缓步伐,或者静静地呆在路边望一会儿,而那段初入社会的生涩和不堪,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我不清楚这段不太愉悦的经历与我们的逐渐淡漠有没有关系,或者有什么关系。
联想到后来到江城后那段蜷缩在出租屋不断四处找工作又接二连三杳无音讯的痛苦经历,以及他那时也许正在经历的失恋痛苦以及工作压力,我们疏远的原因也就清晰明了了。当我们各自处于人生的全新起点,面临着需要全情投入才能适应的新生活,便不得不倾注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而随着我离开家乡,分处相隔几百公里的两地以及各自生活的差异,导致需要维护和经营的情谊,再也没法顾及。
某年夏天他大概因为考试或者培训来到江城,具体的情形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整个城市吹着闷热的风,在友谊小区那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屋里,我自不量力地下厨做了顿饭……似乎,记忆就在那里突然中断。
而此刻再想起他时,竟已觉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我们似乎都努力过,也每每暗下决心下次回去一定再聚聚,可每次回去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无法成行。有时突然想起,可当拨完电话号码时却顿时语塞,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随随即又只好把电话放下。
当联系成为一件要刻意为之的事情时,似乎也就成了某种心理负累。久而久之,我们心照不宣地把彼此放在心底的某处,分明还在那里,却不再被提及。
不过还算欣慰的是,我们还会出现在彼此的微信朋友圈,看他不时晒出的照片,偶尔点赞,给个笑脸,或者,留下只语片言。
无独有偶,小学时那个总是一大早喊我上学放学后又一起回家的伟小胖,也早已在生活的繁杂变迁中没了踪影。记忆中的他总是身着一件宽大厚实的蓝灰色棉袄,顶着胖乎乎的脑袋,在春夏秋冬季的每个或炎热或寒冷的清晨,无论雨雪阴晴,总是准时地出现在我家院子门前,一遍遍地喊:灰雪,灰雪,起床了,上学了……
我后来曾一度自以为是地猜测可能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好,他想巴结我才每天那么辛苦地去家里喊我,然而遗憾的是我的好成绩似乎并没有对他起到任何作用,同班两年后,他便意料中的留级了。多年后我曾暗自惭愧,没能帮他提高哪怕只是一丁点学习成绩,自觉实在对他不起。
他留级后我们就渐渐没有了交集,有时也会在学校碰到,他会憨厚一笑,悄然走过。我小学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他那胖胖的敦厚的身影,细细想来,迄今已有二十多年。
令人唏嘘的是,我如今甚至都无法记清他的全名,更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依旧如我刚认识他时的那个虎背熊腰的小胖,抑或,已经变成了曾经如我那样的瘦子。
关于阿伟的那段记忆是越发模糊了,说到底,他不过是陪我走过了初入学时的两年懵懂的岁月,当时愚昧的我似乎不曾珍视过这段纯真的情谊,随意地就把他遗忘在无知的岁月里。毕竟,那时的我成绩优异,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当然也就在同学眼中有一些吸引力。我有时会为自己在求学阶段的好成绩感到侥幸,可能在单纯的孩子们的心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自己成绩尚算可以,还是因为自己性格温和随意,也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某种缘分和相互吸引——反正,我身边似乎一直都有这样关系亲密的伙伴儿。
我与阿永是小学同学,初中一二年级又同班。那时由于距家远,骑自行车回去一趟约摸需要大半几近一个小时,学校因此统一安排住宿,但管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严格,而刚好大舅在镇上有一间房子,大约三十平方,一张床,内部异常陈旧,似乎已有闲置多年,虽然条件不好,但比起学校几十个人一间的通铺却要好上不少。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大舅那里拿到了钥匙,之后有一年多,我、阿永以及几个同班的老乡就住在那间房子里,早上同时起床,下晚自习后一起回家……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那时学校每周放假一次,平时多数是不回家的。但也会有特殊情况,比如天气冷了没带厚衣服,或者学校要交什么费用,以及落下了什么必须的东西,多数时候,我总是和阿永相约在中午放学后像比赛似的疯狂地蹬着自行车,一路上你追我赶,每次到家后总是一身大汗。因为下午要按时上课,因此午饭时间特别紧迫,而每当我还在慢悠悠地边吃饭边看书时,他已经骑着车到了我家的小院。妈妈此时总会催我:……还不快点,人家都来叫你了。我于是匆匆扒完饭,两人又像回来时那样蹬着自行车再来一次比赛。
记忆中的那条路曲折而悠远,挺拔的树木如卫兵般伫立在两边,而那两个骑车飞奔的少年,在多次同甘共苦的往返中逐渐建立了深厚的情感。
即便是初三后不在同一班,即便初三彼此课业都非常紧张,我们也依旧保持着以往般的亲密联系,下课后一起拿着饭盒到食堂打饭,晚上拿着香皂脸盆一起到集体浴室冲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我继续读高中,而他因为成绩不理想读了中专,而这样的分歧和改变,似乎注定了我们重合了几年的生活轨迹开始偏转。
虽然同在市区,但由于高中和中专的学业课程以及作息管理完全不同,能够重合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再加上我那时课业繁重,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学习游刃有余,压力徒然增大,联系也就渐渐变少了。
然而他似乎一直如当初的样子,每年放假,如果大家都在,便总会约着一起聚聚,喝酒,聊天,打牌……即便是我上大学而他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以后。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年春节我和表弟一起到他家喝酒,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我架不住劝,最后喝的醉醺醺地被他送回家,随后他又在一团漆黑中沿着那条弯曲的河堤回去。那晚我借着酒劲给晓Y打电话,说着失态的胡话,借着酒精的麻醉装疯扮傻,至今想来,仍觉荒唐好笑。
当我在大学校园浪费大好青春时光的时候,阿永此时去了南方的某城,继而结婚,生子,我们渐渐便很少再联系。我知道,我们曾留给对方的时间和空间,已经被生活中太多其他的事情占据了。
多年后的现在,当我也为人夫为人父,开始品尝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在看穿厌倦社会的尔虞我诈后,会异常怀念他当初对我不求任何回报的善意的好,我会一时兴起给他打个电话,电话中传来的依旧是多年前熟悉的声音,我们会一不小心谈上许久,直到因为担心停机而不得不挂断。
后来因为孩子上学的问题,他们回到家乡,而他曾经还算满意的生活状况此时陷入了波动,刚回去的那段时间,他频频因为工作问题烦心,有时聊天中谈起,对于同样生活的不怎么如意的我而言,竟有种爱莫能助的无奈和心酸。
那次电话之后,大家似乎都要努力做出点什么,或者要改变点什么,我们继续在生活里奔忙,渐渐的,很少再联系。
现在回想我们的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的国庆假期在某个儿时伙伴的家里,那天他在上班,晚上来的很晚,因为人多,许久不见的我们也没机会聊太多。我只是从穿着和言语中大概知道他如今工作的辛劳和生活的不易,但让我欣慰的是,他似乎还是我以前认识的他,朴实而真诚。
自那一别,我们便没有再见,大家都为各自想要的生活和应该担负的责任而努力着,拼搏着,苟且着。
时间和空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我们中间拉开了一条鸿沟,想跨过去,却似乎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和勇气。
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许多形形色色或近或远的人,从孩提到长大,从懵懂到成熟,我们说出或听过多少海誓山盟,又有多少次因为发生在身边的深情厚谊倍感温暖深深感动,我们曾一起那么天真无邪的开心,我们曾一起那么单纯善良的认真……我们曾把彼此当做自己最好的伙伴,却不想其实还没过多长时间,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慢慢走散,慢慢走远。
这也许是不可避免的现实,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我们有着不同的认知,不同的情愫,不同的追求,也许在某个时段情投意合的朋友,一段时间过后便在你眼中成了另一副不认可不喜欢的模样,总之,只要你们还在成长,疏远便随时可能出现。
我们最终也许都会明白,从一而终的陪伴有多难,这便是生活的常态,也是成长的过程中必须面对的事情。
我曾不止一次尝试着回想我们一路走来的每个节点,以及与他们的逐渐疏远,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原因特别明显,我们似乎都没有错,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结果。
如果非要说清楚,大概是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圈子,习惯了自己的生活,便慢慢地淡忘了当初在一起时的感动和温暖,大家都在努力地适应周遭世界的莫测变幻,一个不小心,就把当年时常拨打对方电话的习惯,以及时不时的见面,统统丢给了时间。
我们不再无话不谈,不再联系频繁,不再被彼此列入联系人中的重要名单。
这不是谁的错,却让我难过。
我明白这一切不可避免,即便如此,我依旧会在某个时点因为某件事某个影像甚至任何一个有关联的事物而沉默许久,然后会静静地想念着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人。我从心底感激和怀念那些一路走来并肩前行的善良可亲的他们,感激和怀念我们曾一起肆意绽放的青春,毫无保留的相互帮助,温暖亲切的彼此鼓励,以及为着一个相同的目标而付出的努力,那是我成长途中最绚烂的风景,也是我心底至今最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