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雪（小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第二次相遇是在那年冬天，那天下了一抹小雪，我跟李林从宿舍出来，想到外面的菜场买些鸡蛋。虽然学校规定学生宿舍不能用电器，但我们不少人还是准备了小电热锅，可以随时煮点辅食。
我穿着姜黄里子铁锈红颜色的羽绒服，显得十分臃肿，李林穿了件收腰薄呢大衣，围着粉紫色撒花围巾，看起来很苗条。我的松垮风和李林的紧致风形成了鲜明对照，有时候我想在那场“同性恋”游戏中，其实我更适合扮男性，但是我体育不好，自认担不起“护花使者”的重任。
天色阴沉，路面湿滑，我俩携手在轻啸的北风中走着。刚出学校北门，迎面过来一人，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嗨，又见了，找地方聊聊？”看上去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我的脑子经常莫名其妙地卡住。“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你这记性好差呀！”来者揶揄道。“哎呀！是你不联系人家嘛！好几个月了，电话也没接到你的……”李林替我反驳道。我想起来了，此人就是数学系的吴永浩，曾经动员我参加推理社的那个，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德性。
李林的话起了作用，吴永浩倒打一耙的伎俩落了空，“开个玩笑，别较真，今天好冷呀！都下雪啦！”“嗯，我们正要去买吃的。”李林说，“晚饭不想去食堂吃了。” “那我请客，咱们在外面吃，天也不早咧。”吴永浩看了看天。“行啊，多谢啦！”李林立马答应下来，我怀疑她前面那句已经为蹭饭吃埋下了伏笔。“二位请吧！我带你们去个好菜馆，我们以前常在那儿聚餐。”吴永浩拉了下毛格子围巾，他那件羊羔领的制服夹克配这围巾愈发显得像个毛团了。
走过北门外的菜场，菜摊稀稀拉拉的，冬季昼短，兼之天冷下雪，一些摊位提前收了，周围一溜小菜馆倒有了生意。吴永浩带我们在街角一家停下来推门进去。店堂装修简单，有七八张长条餐桌，桌面泛着油光；柜台边设有一方神龛，供奉着财神爷，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油烟味。我们找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
桌上四套粗瓷杯盘，一筒筷子、一叠纸巾，还有一盖碗辣椒和一小瓶醋，看样子这店是西北人开的。见有顾客上门，老板娘拿了菜单、茶壶过来。茶壶笨重，壶嘴处有个缺口，壶盖用搓成绺的红线栓在把上。“你先点吧！”吴永浩把压塑菜单传给我。
我瞄了两眼，点了个酸辣土豆丝，又把菜单传给李林，李林沉吟片刻，点了一道拔丝山药，菜单很快又回到吴永浩手里。“两位是怕我付不起帐吗？”吴永浩苦笑道，“再点些你们爱吃的吧！”“那就添个家常豆腐吧，吃不了多少，别浪费了。”李林说，穷学生都知道彼此没几个零花钱，即使别人请客也不好让人家破费太多。“那我点个硬菜吧！这家的羊肉做得不错……”吴永浩又要了盘孜然羊肉和面条做主食。
“对了！我得赶紧买鸡蛋去，晚了就没有了。”李林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不用了，我替你买着。”李林把我按下，“人家主要是请你的，你走了算什么事？”李林冲吴永浩笑了笑，“菜上了你们先吃，给我留点就行。”“那是自然。”吴永浩用热茶涮了自己的杯盘，把其余的餐具也拿过去清洗了。我们学校附近的自来水带有浓重的土腥味，所以饭店免费给顾客提供的饮料多半是茶水。
“这阵太忙，所以没联系你！” “那件事结了吗？”我问。“交给警方处理了。” “嗯，那就好，要不然还得担惊受怕！” “谢谢配合啦！”我才不愿意跟你合作呢！我在心里说。“以后有什么事，决不让你再涉险，希望你能原谅我和罗维……”这人真有意思，好像还有以后似的。“聊点别的吧！”我说。“说点轻松的？”吴永浩笑了笑，“推理社现在正招人呢……”
李林走后不久，土豆丝就上来了，金灿灿油汪汪的，点缀着几丝红辣椒，这道菜是穷学生的最爱。“我们先趁热吃吧！”吴永浩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很正宗！……对了，你家条件比你那个舍友好吧？”“哪儿的话？人家是做生意的，我父母都是打工的。”我急忙辩解。“那也不是啥大买卖吧？”“何出此言啊？”我问，李林家在镇上开了个杂货铺，倒真如吴永浩所言是小本经营。“要是做大买卖，还能跟你们挤宿舍，早出去租房了！你这外衣比她那件料子好，防水不透风，应该是探路者的牌子。”“一件衣服说明不了啥。”我说，“这是我爸从外地买的，很暖和，就是不太好看。”“原来你知道自己审美观有问题啊？像你这么邋遢的女很是少见。”吴永浩挖苦道。“去你妈的！”我心里骂着，嘴上却说，“你这夹克倒挺干练，矿上发的？”“你猜错了，这是发电厂的工装。”……唉！这家伙倒真像推理社的，当真要来一场推理小说式对话么？很快拔丝山药和豆腐也上来了……
“我不在你们聊得挺热乎嘛！”李林提着鸡蛋，披着一身晶莹的雪花回来了。“我正跟她商量入推理社的事呢！”吴永浩说。“那好呀！我老婆最喜欢看推理小说了，老跑出来借那什么卫斯理……”“那是科幻好不好？”我赶紧纠正，“我也就看看书，不想掺合啥社。”“你先别忙着拒绝，请不动你还请不动你老公吗？”“听起来好玩，我俩一起去，这次我做主了。”李林倒爽快。“你知道他们做什么勾当？”我瞪了她一眼，犹豫着回去要不要把罗维那茬告诉她。“也没要紧事！就是聊聊小说，办个小报啥的。”吴永浩接过老板娘送来的热腾腾的羊肉，“我们先吃，吃饱再谈。”他又要了两瓶啤酒，给李林倒上一杯，又要给我倒，被我拒绝了。这家的菜确实不错，拔丝山药酥脆可口，羊肉滑嫩，味道却很足……
“入推理社有条件吗？”李林问。“也没啥特殊要求，写篇小说或者提供个素材就行。”吴永浩答道。“呵呵！那你找我老婆要吧！她看了好多推理小说呢！”李林把“球”踢给了我。“我只会看不会写，推理小说可不好写。”“写别的也行……”菜吃得差不多了，老板娘端上面条，面汤里飘着几叶碧绿的菠菜，量不大却很勾人食欲。
“素材倒有一个！”“说说看！”吴永浩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嗯，我老家有个公园，是清朝一个大官家的花园改建的，旁边有个展览馆，展品都是那个大官家的收藏……”我眼光迷离地说。“每次我跟姥爷去公园玩，他都要顺路到展览馆去看那些他喜欢的碑拓。展馆里有一尊造型怪异的千手观音，我很怕那尊佛像，每次路过都要捂着眼睛，有一回不小心让栏杆绊了一下，猛然发现那后边藏着一只做工精美、振翅欲飞的铜鹤。鹤脚上有一枚铜环，上面刻一个‘禁’字……”“莫非怕它跑了？”李林问。“我姥爷也这么说，我特别喜欢那只铜鹤，也不那么怕千手观音了，此后，每次去逛我都要看看那铜鹤……可是有一天，那只鹤不见了！”
面条有点凉了，我赶紧扒拉了两筷子。“接着说啊！”吴永浩催促。“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我再也没见过那只铜鹤。后来我上小学了，有天放学路过一条巷子，跑出一只黑狗狂叫着追我，我吓坏了，看见巷子里关帝庙的门虚掩着，就跑进去关上门，狗在外面叫了一阵儿就跑了。我却觉得有点古怪，那门平时是锁着的，怎么那天突然开了？身后仿佛有个东西，回头一看，却是一只铜鹤！跟我在展馆里见过的那只一模一样！”……“那后来呢？”李林追问。“等我想想再说吧！今天是该回去了。”我看了看桌上空荡荡的杯盘。“行啊！你回去写一篇《铜鹤失踪之谜》吧！”吴永浩说，“咱们下周五晚上七点见，实验楼321教室，那是推理社的活动场地。”……
我和吴永浩把李林搀扶出店外，李林说有点头晕，不知道她是真喝多了还是装的，我不太相信一瓶啤酒就能把人醉倒。“你们推理社人多吗？” “不多，挂名的十几个人，常参加活动的也就七八个。”……雪下大了，夜幕中无数银色的精灵翩翩起舞。我不由想起了秋天的那个雨夜，一样的风声吟哦，一样的灯火阑珊，不同的是，流动的诗篇变成了凝固的音符，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