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来到黄公馆

杜月笙生平爱交朋友，打抱不平，酷爱撒钱，和钱有仇，看到别人敬佩和艳羡的目光，就人来疯，手面止不住，仿佛汇丰、花旗、渣打三大行是他家的产业。每月一从账房支到生活费，便带着账房先生的儿子万墨林出去白相。他嗜好下馆子、泡澡、抽烟泡，到地下赌场掷骰子，打沙蟹和罗宋，偶尔还到四马路逛汇贤雅叙，叉着小姐的小蛮腰问侬哪天来的，每个小姐都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腿上，一脸纯情地说第一天来，到现在还是这种套路，其实阿翠、阿萍都来了5年了。离四马路不远是格致中学，是培养莘莘学子的高雅场所，两个单位都是无烟工业。那些年，我们几个同学一走出学校就钻进四马路—————————新华书店买教科书。原来人生就是白相一场，能这样开心，干嘛不做白相人？

杜早年在十六铺水果行学生意，北方管学生意的叫小伙计、小立本。学徒三年，这个浦东大佬倌坐不住了，收入菲薄，吃饭仅能温饱，他又那么能白相，虽然三教九流都来照顾水果行生意，老板喜不自胜，他却受不了，入不敷出是其一，究其本质，还是有鸿鹄之志，不愿与苹果、生梨为伍，胸中燃烧的事业心，使得他不能浑浑噩噩，于是他辞工了。

他的人生第二站是黄公馆，八仙桥钧陪里，三层石库门。走出弄堂往左一拐是八仙桥菜场，法租界人民的一日三餐就在这里寻觅，弄堂斜对过是浴室，以前市民没有大卫生，洗澡都要跑浴室。黄金荣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再美美抽上一口，真是一只快乐的老甲鱼。

黄金荣是黄公馆的主人，一个天生的麻皮，年轻时在城隍庙混，后来加入军队，退役后跑到法租界当包打听（便衣），法国人不懂中文，更不了解中国社会的行情，要保一方平安，理清地面上的鸡零狗碎，就需要地头蛇出面摆平。黄金荣脱颖而出，擅长和黑道打交道，他一边收孝敬，一边立帮规，恩威并用，上下其手，黑道在他的调教下变得很乖，各方势力和平共处，他的片区黄赌毒有序，治安良好，百业振兴。他定期地让黑道交一些案子，给法国当局交差，法国人有了政绩，对他更加满意。黄某人在之后十几年里扶摇直上，一直做到华捕总探长，威风八面，日进斗金，那是黄金荣的黄金时期。

杜月笙就是这个时候进了黄府当了听差，虽然起点低，但后劲足。开始帮着黄夫人桂生姐料理产业，三天两头帮着收赌场保护费，赌场都是流氓，欺负他文弱，故意拖沓，他拿把刀往腿上一扎，血流如注。众人惊叹，迭个瘦得像只活生的瘪三结棍额，他带着规费一瘸一拐从容地走出去。一路还淌着血。他出没江湖多年，红眉毛绿眼睛的见多了，没练就这点道行，也不敢到流氓窟里舔血了。

还有一次，有人黑吃黑抢了黄府的烟土，杜月笙挺身而出，揣着把枪去追，押着黄包车夫，硬是把两口袋烟土抢回来了。从此，桂生姐对他刮目相看，让他正式拜黄金荣为师，成就青帮最后一代霸主。起先杜月笙管黄金荣叫阿爸，几年后杜发迹了，改叫他金荣伯伯，再后来杜如日中天，又改叫他金荣兄。黄很不满意，经常抱怨：册那，只小句自说自话，倷阿拉辈分拉平了。骂归骂，黄还是把杜的拜师帖子还给他，杜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