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梅（下）
第二天晨起，晓梅早起去了一趟市集，漫无目的闲逛不懂买什么礼物看望一个老人家。按照她爷爷的年龄推算，这何老师大约也有九十多岁了，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缺啥呢？
思来想去，晓梅挑选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又去药店拿个保健品大礼包。这俗气是俗气了点，不过这不是给老人送礼的标准套么？
就这样，晓梅拎着还算满意的礼物去“赴约”了。村前大珍珠梅树下，聚集了不少人，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他们都是爷爷的同学么？
晓梅穿进人群，听到有位秃头爷爷正在点名：“李富贵！”那不正是晓梅爷爷名字，晓梅急忙喊：“到！”
一时间，大伙都看着晓梅，连秃头爷爷旁边坐轮椅的白发奶奶也慈祥看过来。
“你是富贵的孙女？他近来可好？”秃头爷爷许是此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他关切问道。
“爷爷好了许多，就是腿脚不利索，起不来床。”晓梅低头内敛站在人群中。
“来，坐。”坐轮椅上的老奶奶，慢慢张口喉咙发出沙哑声，她那瘦弱、褐斑似枝干的手拍了拍身旁的板凳，示意晓梅坐下。
晓梅怯生生走过去，坐在那老奶奶身旁。
这老奶奶是谁，看大伙围绕着她，想必就是他们的老师吧？晓梅偷眯眯观察，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了时光的痕迹，不过那清秀的眉眼，可看出她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
晓梅静静看着老人间的叙旧闲聊，无论他们说什么，晓梅都只是微笑，身旁的何老师奶奶亦是如此。
晓梅微笑应对是出于礼貌，毕竟没有一起共同生活求学过，自然插不上话。
而何老师奶奶为何也如此？直到晓梅发现美金刚片剂药盒才晓得，这位老奶奶得了老年痴呆症。
时光如此无情，它轻易夺去人存活于世间的回忆，记忆里那些人、那些事渐渐模糊成小点，最后连自己都忘记了。
“光……”何老师奶奶突然伸手，一小朵掉落的珍珠梅恰好落在她手上，稳稳当当接住了。
老同学们都默然无声，他们听到“光”这个字都微微低下头，一脸愧疚之色。当年何老师若随“光”而去，兴许如今不会孤独终老。
“光”是什么？那是一个人的名字，何老师心上人的名字。抬头看一树阴凉，密密小小的圆叶间投射着太阳的光芒，大伙们的记忆随着秃头老爷爷的讲述，都回到了当年，而我也好似一缕光跟随了回去。
“钰儿，我明日就返程了，我们回去吧！”珍珠梅树下，一对青年小情侣互诉愁肠。
“那群泥娃怎么办，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老师。”羞红脸的何钰儿，急忙甩开紧握她手的黎明光，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那年头，男女说话走近些易传是非、流言，若是芳心暗许、私定终身更得避远些，免得被扣上不良作风帽子。
黎明光自小就喜欢这个漂亮邻居小妹，当年何钰儿毕业分配到乡下，他任性放弃大好前程，特意申请、填报下乡，为得就是和他这好妹妹待一处。
如今三年之期已满，劳累枯燥的乡下生活，黎明光一点也待不住了，倘若不是因钰儿他怕是早就返城了。
“当年下乡之事，家里二老早就恼怒不已，如今到结婚年龄再不回去，他们想必更生气。”黎明光见钰儿这般纠结，不由算计以父母逼婚推辞“要挟”她。
何钰儿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暗淡、发愁，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很爱她，只是有时候爱得有些自私、强硬。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珍珠梅树后钻出一小男孩军子，一只脚穿着鞋，一只光着脚丫，急忙忙喊：“何老师，何老师，萌萌又口吐白沫了。”
何钰儿一听到这消息，立刻甩下黎明光带着军子往学校方向跑去，只留黎明光在身后大喊：“考虑好，今晚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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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何钰儿就是晓梅爷爷、秃头爷爷军子的任教老师。
年少的何老师尤为可爱近人，常常和孩子们玩耍在一起，原本她只是下乡任教三年，谁知她这一待就待了一辈子，也在这偏远贫穷的乡村教了一辈子。
那晚，何老师为了照顾时而“羊癫疯”发作的萌萌，并没有赴约心上人，也没有给他答复。
夏夜的雨下得特别大，第二天珍珠梅树下似积满了一地的雪，清白得煞眼，她的学生萌萌恢复了，而心上人却走了。
来年的夏日，珍珠梅树又开满了一树雪白雪白的花点，那纯白的花朵落在何钰儿身上、发间。
她红着眼眶展开手中殷红的喜帖，那是她心上人结婚的喜帖，可惜新娘却不是她。
她边叹惜边用指尖摸着喜帖上新娘的名字，一颗滚烫的珍珠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跌落在珍珠残梅上。
这时，萌萌、军子从后山奔跑过来，边跑边大喊：“何老师！何老师！何老师！”
她急忙拭干眼角泪迹，咽下哽咽的声喉，抬手向孩子们挥舞：“慢点！慢点！”
眼尖的军子很快就发现了红贴，嬉笑道：“哇，是不是有喜糖吃。”
“就你嘴馋！”急忙跑来的萌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给。”说着给他们递了一大把糖。
何老师看着她们吃得如此欢乐，心间的烦恼一下子就消散了，能够永远守护这一方纯真，她一人又如何，就好似这珍珠梅开得清冷，却拥抱夏日骄阳。
纷纷扬扬，村头的珍珠梅开谢了无数个春秋。
晓梅静静听着秃头爷爷讲述何老师当年的事迹，边侧着脑袋看这满脸皱纹、笑意的老奶奶，发现她眼角微微湿润，她是回忆起往事了么？
拜别何老师奶奶、爷爷的老同学后，晓梅转车回校了，这一路上她沉思了许久，并不是在想毕业之旅的计划、攻略。
她的内心深处绽放着一树热闹冷清的珍珠梅，是如此迷人。返校后第二天，她递交了申请西部支教的志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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