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关于妈妈
文|黑蕾拉
1.
我是爸爸带大的孩子,这件事虽然见怪不怪,但总之对妈妈的事情,爸爸总是缄口不答。他也会给我看一些妈妈的照片,我觉得还不错,我的妈妈也曾和大多数人的妈妈那样,和课本上描绘的那样——充满慈爱。
我的日常饮食也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被爸爸限制得更为严苛。有一次在学校的餐厅,我和绿皮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绰号,因为他有些营养不良,所以脸色有点发绿)照例一起在电子秤前称量体重和测量体脂,解析各自所需要的营养成分,然后我俩依次得到自己的午饭后,我发现了绿皮特掉落的配餐计划。
我打开那份简易的表格一瞧,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如下文字:
“1.早上,锡兰红茶一杯,搭配一片苹果,一片干酪。”
挺好,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2.中午,按学校配餐。”
嗯。
“3.放学后,烤玉米,百香果,甜瓜和威士忌布丁一套。”
我的视线怎么都无法移动到接下来的内容里去了。可以想象我那一秒的表情一定是极其扭曲而夸张的。
我赶紧把这份计划折起来,戳了戳绿皮特的背,还给了他。绿皮特不满地对我嘟哝道:“绿格林,你别乱看我的隐私。”
我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力量,还不由得挪动着身体,凑近他,问:“绿皮特,你爸爸真是天使,居然给你准备放学后的下午茶。”
绿皮特翻翻眼珠,不屑一顾地回答:“想的美,绿格林,我爸和你爸是一样的,才不会给我吃这些,那是我妈给我准备的。你看,”他从另一面的裤兜里掏出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计划,那份计划里不光没有下午茶,当然也没有夜宵,“嘿嘿,这份是给我爸看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妈妈真是那么可怕的生物吗?”
“笨蛋绿格林,我们学校有妈妈的孩子没剩下几个了,这是有妈妈的特权。”他假装打量了我一番,因为我的模样比他更加营养不良,本来就叫格林(green),没必要再加个“绿”字吧,可我还是毋庸置疑地成为了绿格林(Green Green)。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餐盘,分别都是看上去像绿豆粉做成的糕点一样的食物,但里面蕴含的物质是不同的,这种物质也只能在学校和公司等社会场所吃到,它体现着一种抑制因子,比如抑制你得一种叫做“贪吃病”或“纵容贪吃病”或“焦虑幻想贪吃病”的绝症。
我没见过这个病,对于这个病的公开课,到小学五年级就要开了,还有半年,我就会知道人类历史最难以磨灭的一次经历了,正因为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了哥哥姐姐以及没有了妈妈。我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名成员。这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爸爸送我上的是一所位于老城中心的男子学院,有一种牛津的味道。这所学校乐于接受在整个时代,城里那些没有妈的孩子。其实除了我们城,城外的新闻我们也不怎么关注。“吃”始终是一个有趣的话题。我们完全不似在那个年代培育精英子弟的德意志,所谓自律的生活,积极向上的精神,“良好的胃口和强健的体魄”。那些宣传画上,脸蛋红扑扑的,穿着白衬衫和菱格型开司米马甲和西裤的男孩,或者是穿着白色老头背心,条纹运动短裤和白色布球鞋,露出健硕手臂的少年,完全不是我们学校和我们时代的憧憬。
自律是一个诡异的字眼,它象征了人类规避风险和延年益寿的相随信号,但谁都知道这是虚无的。
2.
就在我们即将升入小五的最后一个学期,有一天傍晚,我在离开古朴得发黑的坡道,沿着修道院后墙的小路,用手指敲打着铁栏杆往下走去时。绿皮特带着灰迪克还有灰迪克的跟班,那个叫牛姆的男孩,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他们三个都是有妈妈的男孩。
“喂,绿格林,你要不要入伙?”算是和我有交情,每天一起吃午饭的绿皮特邀请我。
我满不在乎地说:“入什么伙?”其实我已经有点疏远绿皮特了,自从我知道他回家能吃到妈妈准备的下午茶,别说蜜瓜什么的,居然还能吃上威士忌布丁,这让我嫉妒到冒烟。毕竟我爸爸,应该说一般的爸爸,在看到孩子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吃零食,特别是坚果、蛋糕和水果时,会特别来气,会狠狠地揍我们。其实被揍啊什么的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最最恐惧的,是来自于爸爸深深的鄙视,那是一种对“猪”的鄙视,就好像你多吃一口,你就离“猪”这种鼻孔朝天,用鼻子发出日常语音的生物更近了一步。这是压在我心头最大恐惧的来源。
灰迪克代替绿皮特对我说:“我们计划成立一个小分队,去偷一份五年级的胶卷出来,你懂的,关于贪吃病的视频教材。”
“都马上要学了,你们偷出来干嘛?这么积极啊,难道你们要预习高年级的课不成?”我不由地带着嘲讽的口气。
灰迪克眯起了眼睛,放低了声音:“因为,我们不想要妈妈了,想看看,别人的妈妈是怎么消亡的……”他谨慎地用了“消亡”这个词。
“什么情况?”我其实不敢说出那种让我可能会听起来很“猪”的话,比如,你们的妈,给你们关起门来好吃好喝,你们居然不要妈妈了?不要这种稀缺资源了?
这回轮到绿皮特说话了:“其实,灰迪克在班级里被孤立了,被欺负了。昨天放学,就在修道院的后门,他被几个男生围起来群殴了一遍。”
“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妈妈,她买了一冰箱的第九代大马哈鱼!然后你知道这种变异鱼是会在冰冻的状态下继续繁殖的,所以买来绝对划算,等于买了会生蛋的母鸡。这个品种是曾经大家都有妈妈的时候,家庭主妇的最爱。你肯定不知道,现在少数几个妈妈还在买这种已经被禁止贩卖的鱼。我妈就是其中一个,她和这个笨蛋的妈,”他指了指鬼头鬼脑的牛姆,“她们一起在黑市上团购了一堆,瞒着爸爸把大马哈鱼塞进了冰箱。”
这时,还是绿皮特接过话茬,继续说:“结果,灰迪克家的大马哈鱼里,一定变异出了第十代,一夜之间,生出千千万万的小鱼,不仅仅把他家的冰箱涨爆了,还涨满了厨房,从厨房的窗口涨了出去。”
灰迪克此时愤怒地咒骂道:“妈的,楼下住的正好是班里的委员长,他半夜不知为啥在阳台上看星星,突然就看到天上下起了大马哈鱼雨啊,哗啦啦啦啦啦,下了一堆一堆的鱼,还伴着腥气的臭水一起浇在了他头上。”
绿皮特简直就像在和灰迪克演对手戏,一唱一和,他立刻又说:“结果灰迪克全班都知道他妈妈这个事情了,这下好了,灰迪克现在被扣上贪吃病的莫须有的帽子,他妈妈被骂是纵容贪吃病的罪魁祸首……这可真恐怖,绿格林你知道吗?妈妈准备的好吃的虽然能让我们在家里得到偷偷摸摸的快乐,但它完全不能给我们带来——优——越——感!”绿皮特故意强调了这几个字眼,“自己生理的快活就像一件偷鸡摸狗的事儿,还不如没有呢!”
“这下你也不要妈妈了?”我简直觉得这件事荒唐至极。
“不管怎样,我们听说你爸爸是给学校提供贪吃病真实案例教材的人,他的日记本,纪录的就是你妈妈的案例,日记本里夹着这个胶卷的备用钥匙,你去把它偷出来。”灰迪克带着威胁的口气,“不然,我就拿一条冰冻小马哈鱼塞进你的食道,让你尝尝肚子破裂的味道。”
“灰迪克,你不要这样嘛!”绿皮特劝道,“绿格林会帮我们的,会入伙的。”
我看着灰迪克恶狠狠的模样,心想,算了,其实我也似乎有一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妈妈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因为年龄不够,这个真相可能会伤害没有足够成熟的孩子,才成为了高年级的历史课。无论如何,我妈妈不是一个特例,用爸爸的话说,她只是千千万万女人当中的一个,足够平凡,只是这个世界本身不能忍受母性和孕激素的泛滥,要用无形的手毁灭满脸爬满母性而忘记自律的女人。
反正我听不懂,贪吃,纵容贪吃,焦虑幻想贪吃真的足够罪恶吗?怕吃不饱,吃不够,所以脑子里只有囤积吃的,以及给自己的后代灌输食物,真的是很疯狂的事吗?
爸爸说,我们时时刻刻不在和天性做斗争。因为只有不断地和天性作斗争,摒弃天性里动物性和失控性的因子,我们才能进化,才能升级,所有远离天性的东西都定义了我们人类的文明……比如费劲的语言文字,比如一夫一妻制度,比控制生育的行为,比如对LGBT群体的宽容……你知道吗,最简单的生物,活着的意义就是复制再复制,像阿尼巴原虫那样用分裂找到活着的价值,而人类,最终是要追求永恒的,即使只是永恒这个意义。
完全听不懂。
你记住就好,下次再给我看到你偷吃威士忌布丁……你就把“猪”这个字贴在脸上去上学吧。
对不起,爸爸。
3.
成年男性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显示出一种强烈的社会参与度和相对变弱的生活参与度。也许我长大后也会明白,社会对于我的价值。不过这给我的行动倒是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这也是爸爸们几乎差不多的弱点——他们不擅长藏东西,也不擅长记住东西藏在哪里。
而我只是个小孩,所以我会躲在橱柜里,躲在地板缝里,偷偷地记住,墙体书橱中间,从上往下数,第二层,右往左,第七本,外壳假装包着狄更斯《荒凉山庄》的书皮,里面藏着写妈妈的日记。有锁,在爸爸台灯的下面,我以前不会大费周章地去偷那是因为两层行动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抠出了这本日记,它的上层已经有些斑驳发灰,还有淡淡的霉菌斑。扉页里插着一把铜钥匙,闪着暗淡的光泽。
在我的伙伴观赏胶卷之前,我必须事先有思想准备,我想。于是我翻开了日记,翻开了潮湿和太阳混在一起的记忆。
“三月二十日,雨
这天卢卡斯说他不想上学了,我坚持让他去,可是朱迪阻止了。明明妻子在庇护儿子,可是卢卡斯还是很冲动地对待了他的母亲,逆反来得有些早。
他太胖了,就像被诅咒了那样。这样的孩子,吃力地挪动着迟缓的步伐,用蠕动的感觉走出了家门,去学校。
不过卢卡斯并不孤独,这样的孩子比比皆是。
我不知道朱迪得了什么病,她也不来和我沟通。卢卡斯离开后,她相当失魂落魄,对年幼的格林不管不顾,飘着身子进了卢卡斯的房间。我只能抱起格林,但我不知道能拿格林怎么办,他在我怀里不停地挣扎着,似乎很想要摆脱我。然后朱迪便尖叫起来,吓得我赶紧冲进卢卡斯的房间,这几乎差点儿把格林摔在了地上。
妻子呆呆地站在儿子房间的纸篓边,面色惨白。我看到她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显然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她咬着嘴唇,面色痛苦。
我抢过那张纸,一看,是卢卡斯的笔迹。他潦草地写着——我不想要妈妈了,我觉得妈妈是一种没有什么太大意义的事物。她即像一种需求满足的机器,又像一种没有需求也要胁迫你的机器。她给我啃那么多冰冻玉米,给我吃各种她觉得对我有帮助的食物;她还要坚持陪我睡觉,晚上在我枕头边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她时刻关心季节和天气变化对我的影响,穿各种衣服的顺序,是否御寒防暑等等;对了,她还是我发烧生病时最不离不弃的伙伴,喂我吃药,时时刻刻都在给我量体温,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和她的邻居朋友除了谈论孩子的吃喝拉撒还有学了什么什么(其实她对我学到的知识一无所知)便没有别的话题,好像她们是依赖着我们,吮吸着名叫孩子这种养分,才能存续下去,才能相濡以沫的团体……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我脑子里的虫,我脑子里有七彩的虫,今天爬出来的绿虫告诉我,海里有一种紫色的四角形鳐鱼能膨胀到一块沙滩排球场地那么大;昨天爬出来的红虫告诉我,如果我把收集来得所有金属部件和甲虫组装在一起就能制造出金刚甲虫战士,那会比古埃及圣甲虫还要所向披靡;前天爬出来的黑虫告诉我,如果药丸能刺激到神经唤起经验和移植别人的经验,那么我吃什么都能成为什么的本体。刚刚爬出来的白虫告诉我,我们都会变成白虫。
我们都会变成白虫。
我盯着这几个字,哑口无言。我试图去理解这几个字,但是我的妻子显然已经迷失在一种失去挚爱的打击中,久久无法回神。
此时我们都听到客厅的某处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稀里哗啦地无法形容的琐碎之声随之而来……客厅里储藏室的小门被我的小儿子格林扯开了,触目惊心的食物从里面滚了出来,堆成一座山——各种罐头食品,饼干,果酱,意大利面,糖果,牛奶,果汁……淹没了格林,格林在这些食物山里,嚎啕大哭。
我没有责怪朱迪,但她却反反复复咕哝着同样一句话,从那时开始一直咕哝到事发的夜晚,她说:这些都是卢卡斯爱吃的,是他最爱的吃的。然后是一样的重复,这些都是卢卡斯爱吃的,是他最爱的吃的。
深夜,天空惊雷滚滚,当我在一声霹雳中突然睁开眼睛时,我身边的妻子不见了。
客厅里开着用于指示的小夜灯,发出的是幽暗的绿光。白虫膨胀得像半阙窗户那么大,就像是蚕变成的兽类。
白虫在蠕动,不仅貌似口腔的部位在蠕动,身体的每个部位,它都在蠕动。我吓得倒退了好几步,退到了阳台上,我看到我身后的公寓楼,大多数的窗户都是微亮的,大多数的亮光都是绿色的,大多数的阳台上都站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惊慌失措的男人。
我们都回头看着彼此,像在阳台上彼此确认信息那样,白虫,是的,白虫。你那儿呢?没错,也是白虫,都是白虫,每家每户。
我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往屋子里看的时候,白虫停止了咀嚼和蠕动,它的黑眼睛也看着我。身体里突然被一只手掌从里往外按了上去,然后是一张沮丧而绝望的脸,贴在了白虫的身体里,就像被丝袜包住头的盗贼——朱迪!”
4.
记录断了几天,绿格林翻到了后一页,那上面显示的已经是差不多一周以后了。
“三月二十七日,雨
白虫已经成为了一个几乎要顶到天花板那么大的蛹了。
动物卫生稽查组和警察局的人挨家挨户地都去勘察了,这确实只是普通的蚕蛹——大很多的那种普通。
因为我们家的事情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动物卫生稽查组的人有些无所谓地告诉我,当局会可能要面对一个全新的社会架构。物种一直在变异的事情一点也不少见,你想想我们的食物,比如能在冷冻状态下自我繁衍的大马哈鱼,比如沙丁鱼罐头和午餐肉罐头可以生出沙餐肉口味的新罐头,比如有一种意大利面可以只吃一根,就能在身体里培育成一定数量的面条。这些反正已经不是生命了,被叫做物种也很奇怪,不恰当,但是他们就在不断的存在,增长,是让一些本欲无法满足,有焦虑的主妇或多或少能感到安心的东西。
他们又说,但这多少是反人类的,既然是无中生有的,也许某天会被大自然回收。不管怎样,我们可能要面对一个因为贪吃病而消失大半的肥胖儿童群体,也要面对一个因为纵容贪吃或焦虑幻想贪吃病的主妇们变得稀少的现实。不瞒你说,很快这些促使囤积和膨胀的食品都会被当局删除,成为非法交易,而我们的饮食,会随着母子关系的变化,随着孕激素和母性的萎缩,而发生本质的转变。爸爸们也要开始思考怎样去抚养剩余的孩子了。
今天晚上,我依然盯着那个蛹观察它。它已经安静了一个礼拜了,然而我无法割舍自己的感情,就像每个和我经历一致的男人一样。
我们怀抱着尚且年幼的孩子,在黑暗的夜晚盯着月光下发出就银白色光芒的蛹。它有些过于安静了,我们还需要消化它已经是一个新的物种,而不是我们的妻儿的现实,我们还需要消化,白虫是我们的儿子,它最终生吞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现实。
正在我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小格林用稚嫩的声音呼唤着我,咿咿呀呀地指着那个我们一起观察了一个礼拜的蛹。
它缓缓地裂开了,发出的柔光仿佛不是来自于我们这个星球,太美了,连小格林都看得目瞪口呆,攥紧了小拳头。我和他可能在内心深处都深深地渴望能从这个蛹里飞出什么来,飞出来的是回归的母亲,回归的儿子。
我渴望的是一个可以像曾经很久以前那样和我畅谈人生、哲学、艺术、文化的妻子,我渴望的是一个融入我们的,体型匀称而健康的儿子……可是,令我无比心碎而失望的是,硕大的蛹里,承载着全部希望的蛹里,嗡的一声,飞出了一只连肉眼都几乎看不清楚的蚊子。是的,蚊子……它飞到了我们面前,和普通的蚊子一模一样。
当我还在一种无解的失落里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啪地一声,我怀里的小儿子,我懵懂的小格林,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把那只蚊子拍死了,他伸出手掌给我看,带着笑意,他的手掌心里,是一小摊黑乎乎的东西。
他拍死了一只普通的蚊子。”
读完这段的时候,绿格林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他隐藏的好奇心也像被一只没有来头的大手那样,啪地一下,给拍得粉身碎骨。
他小心翼翼地合起了爸爸的日记,把它插回了原位。
绿格林似乎有些不在意灰迪克的话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质疑过这种模式的对和错。他觉得灰迪克和绿皮特还有那个跟班,不应该厌恶他们的母亲,甚至冒出抹杀母亲的企图。我们都是在无意中成为了一些事情的终结者,妈妈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是有待我们去研究和了解的课题。
他怀着一种从未降临过的勇气,走出家门。这几个小鬼在老地方等他,他要告诉他们,我们去申请一个课题吧,那就是——“如何研究母亲并保护好母亲”的课题。
很有可能,我会被灰迪克像拍蚊子那样拍死。绿格林每往前踏出一步,这样的警告就越来越明晰。然后我脑子里又冒出这样的声音:
“就像你,如同拍蚊子那样,拍死你的妈妈和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