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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即吾乡

2017-09-10  本文已影响2135人  雪花如糖
武汉,每天不一样

文丨雪花如糖

不知从哪天开始,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城市的空气中飘浮着我的气息,它游离在街道上,地铁口,商场里,人群中。无论身处哪个角落,仿佛都能嗅到这熟悉的气味,令人踏实、舒服。即使是独自夜行,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也无须任何的戒备与担扰,从来不怕钱包被偷,不去想下一个路口是什么,不用担心回家的路在何方。

我知道,自己已深深地爱上武汉了。这片土地,已融入生命当中,无法剥离开来,连空气也会如影随形。

01.

然而,1998年夏天,初次到汉,却不是这样。

刚下火车,一团热乎乎的湿气立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笼罩着身体,迅速地渗入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在白花花太阳的照射下,这浮若游丝般的空气却像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在胳膊和腿上,难受极了。

我一下子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读研,恨不得提起行李,马上掉头,逃回北方。终究,还是留下来了。

离开学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寄居在江汉路附近一个老旧的巷子里,朋友的朋友家。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闲逛发呆,并以一个异乡人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长而狭窄的小巷,两边形形色色的店辅一家挨着一家,简陋又拥挤,整日吵吵嚷嚷。小吃店里的男人光着黝黑的上身,穿一件花裤衩,汲一双塑料拖鞋,手里挥动着铁铲,嚓嚓嚓,快速地翻炒着米粉。火光中油烟四起,男人的额头和脊背上渗着密密的汗珠,一把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抹几把,还是热,转过身挺着啤酒肚,对着一架巨大的落地电扇,呼呼地吹一会,又去忙活。

我从末见过这样的场景: 光天化日,穿那么少,却又如此毫所顾忌,该干啥就干啥。

还有更惊奇的事。一到傍晚,大型商场前的台阶上坐满了人。厅内金碧辉煌气派非凡,导购小姐带着精致的妆容,彬彬有礼; 厅外爹爹婆婆背心短裤,席地而坐,家常里短。我无法将二者和谐成一幅美好的画面。朋友笑着解释:天太热,大家只好到商场门口蹭蹭空调。

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火炉,露天的东西都会发烫,连水管里流出的水也是温的,每晚都能很方便地洗个热水澡,然后在地上辅一块凉席,开启屋顶上的吊扇,就可以勉强入睡了。

开学后,最头痛的事来了。教计算机的老师一口地道的武汉话,讲得滔滔不绝,我坐在最前排,紧紧地盯着老师的牙缝,不敢错过从中蹦出的每一个字眼,但仍然听不懂。忘了学期末考的啥题目,只记得自己很幸运,没挂科。

几个月下来,我逐渐地悟出了些武汉话的意思。他们把"猪"读作"驹"、"树"念作"絮"、"孩子"称作"阿",吃早餐叫"过早",公共汽车快到站时提醒司机停车时说"师傅,带一脚"……

在我的眼里,别人是奇怪的。可他们反射回来的目光里,我又是格格不入的。见我总是吃面,同学会瞪大眼睛说:你怎么又不吃饭?

真让人哭笑不得,难道只有米饭才是主食吗?但他们坚持认为吃面条纯属凑和着过日子。

夜幕下的长江大桥


02.

改变世界还是改变自己?对于一个二十二岁又背井离乡的女生来讲,前者是痴人说梦。我怎能改变这座城市的严寒与酷暑,又怎能改变周围人的饮食习惯,让他们变得和我一样?最后,只能改变自己,向现实低头。

我不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它,亦不再抗拒它给予我的一切,而是慢慢地靠近。后来逐渐习惯了在冬天阴冷的房间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捧一本书坐一个早晨。吃面条的次数越来越少,大米饭终于把我从一个竹竿儿喂成了一团棉花包。

到研究生毕业时,我已经能听懂武汉的任何一句方言----尽管现在一个字都学不像。

2005年去新加坡、马来西亚旅游。见识了纤尘不染、井然有序的花园城市,体验了云顶赌场的心跳刺激与纸醉金迷。当踏上回国的归程时,身边的同事却悠悠地感叹到:世界上只有武汉最美。

闻此言,我心里暗自嘲笑,笑她的狭隘。现在想起来,被嘲笑的应该是自己。在每个漂泊的灵魂里,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与繁华,永远抵不上家的温暖。当倦鸟飞遍万水千山,途经多少迷人风景,但念念不往的还是屋檐下能遮风避雨的巢穴。那时的我,一直认为武汉仅仅是我生命中除了家乡之外,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驿站,而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后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柴米油盐。随着儿子的成长,足迹遍布医院、学校、商场、公园、江滩、东湖、磨山、黄鹤楼、博物馆、鸟语林……每一寸土地,每一处山水,似乎都留下了我的痕迹。

广袤的城市里,终有了一处小小的空间,永远属于自己。它不奢华,但异常温暖。不管走多远,总有一扇门为我开着,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总有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让我牵挂着。

江城的人间烟火,熏染了我; 江城的青山绿水,滋养了我。不再讨厌它的大雨滂沱,而是喜欢上了它的烟雨蒙蒙;不再排斥餐餐食米饭,而是迷念上了它的美食小吃;不再惧怕炎炎夏日,而是坐上地铁,穿梭于武汉三镇,看遍世间每一处繁华。

热干面,来一碗


03.

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狭隘起来。

每到另一个城市,总会以挑剔的眼光评头论足:北京的气候太干燥,厦门又过于潮湿闷热,上海人太排外,广州的治安又让人担心,去云南旅游会被宰客,到东北雪乡怕冻掉耳朵,西北的风沙会迷失了双眼,而仅仅两小时之隔的近邻长沙,高楼大厦又没有武汉的气派……

这样的比较,简直是不可理喻。如果当着上述地方的同胞说出这番话,估计自己要被唾沫星淹死。

但爱,就是失去理性的结果,往往带有强烈的感性色彩,它是一种万千世间中独你最美的偏爰。恋上一个城市如同恋上一个人,自觉地过滤掉他的缺点,放大优点,贬低别人抬高自己,陶醉在自我建构的美好世界中。

这是人性的邪恶之处。但因为它,才会让爱变得深情专一。

就这样,一颗漂泊的心最终被武汉所俘虏。

二十年过去,我日渐苍桑,而它却在不停地变换着新装,速度越来越快,容颜越来越年轻。

我喜欢在夜暮降临的时候,开车驰骋在二环路上,窗外的风呼啸而过,远处的黄鹤楼华灯初上,星光璀璨。江水在静静地流淌,送往着大桥上穿行而过的车辆。江面上偶尔响起轮船呜----呜-----的汽笛,那浑厚悠长的声调,划破寂寥的长空,奏响这座城市古老的音符。

黄鹤楼,灯火璀璨

04.

想起东坡的一句词:"此心安处即吾乡。"

柔奴,一个明眸皓齿、歌声清妙的美丽女子,随主人千里迢迢去了岭南,过着艰苦的贬谪生活。五年过去,重返京城,苏轼充满同情地问她,远离故土是否习惯,她微笑着回答,心里安稳踏实了,处处皆是故乡。东坡听了心头一震,被眼前这个带着梅花般清香的女孩儿打动,欣然提笔,为她写下一曲《定风波》。

而孤独的三毛,一生都在流浪,向世人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漂泊的心如同浮萍,沒有了根,便不停地寻找依靠。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在流浪,只要流浪的脚步不停歇,故乡就永远在一个叫"遥远"的地方。

心不流浪了,安静了,踏实了,无论身在何方,皆是故乡。生命中,我的第一个故乡已永远停留在记忆里,把它与快乐的童年一起安放在灵魂里的某个角落,小心珍藏,思念的时候,自然会在梦里与它不期而遇。但此刻,武汉,已成为我深爱的第二故乡。

武大的樱花,不止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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