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俊贵之《找回“迷失”的自己》
【找回“迷失”的自己】
现代人生活的典型特征是匆忙和热闹,恰恰暴露了内在的焦虑和空虚。
人们迫不及待地把心献给国家、赚钱、交际或科学,只是为了不必再拥有它。
人们热心地不动脑筋地沉湎于繁重的日常事务,超出了生活所需要的程度,因为不思考成了更大的需要。
匆忙是为了掩盖焦虑,热闹是为了掩盖空虚,但欲盖弥彰。
人们憎恨安静,害怕独处,无休止地用事务和交际来麻痹自己,因为一旦安静独处,耳边就会响起一个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
可是,那个声音恰恰是我们应该认真倾听的,它叮咛我们:“成为你自己!你现在所做、所想、所追求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
这是我们的良知在呼唤,我们为什么不听从它,从虚假的生活中挣脱出来,做回真实的自己呢?
一、爱情的本质是两个人一起构建新的世界。
恋爱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如果一方有格外亲密的异性好友,那么两人第一次大规模争吵,通常是由这名异性好友作为导火索。
再大度的粗线条女孩,面对男友的女闺蜜,即使表面言笑晏晏,实际上都会不自觉头发丝绷紧,隐隐开启防御姿态。甚至对方说的每句话,都能顺着口腔到心脏咀嚼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异性闺蜜”这个问题在男女情事中从古时便存在,解决办法出了一套又一套,可人们还是无法对其释怀。
我想问题并不只是出在密友这个身份上,而是发现最亲密的人把自身最私密的事不止分享给一个人,包括自己。
那些亲昵时的嬉笑嗔怪,许下的海誓山盟,不是被郑重地藏在心间,而是拿出来当作谈资。
甚至他面对你怀着爱意的捉弄所给出的反应,都来自另一个人的指导。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却有三个人的姓名。于是从这一刻开始,你开始怀疑,他与你相处的时候,到底多少话来自真心,又有多少承诺只剩假意。
感情这件事,恋人们向来是勇敢的,不怕红尘诱惑纷纷,只怕一腔信任换不来一颗真心。
有人在感情里最介意的不是出轨,而是伴侣把两个人的感情,跟第三个人分享。
爱情其实是最私密的事,讲出来给任何一个人,都会失真。
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自己在谈一场注定会分手的恋爱,知道最后那个名字迟早会变成前任,甚至躺在黑名单的位置。
除了回忆,一切空空荡荡。但还是要前赴后继去爱。据说世上还有很多事,都是不求结果的,是为了最后口袋里能多珍藏几颗故事。
一段健康稳健的关系,是生活和精神都很独立,有随时都能离开你的能力,但因为感情和爱的牵绊,所以离不开你。
为什么说爱是奢侈品呢。不是因为它像稀有元素一样,我们只能在世间携带一点点。而是因为它太多了。
大部分的人生来多情,我们身上藏着大海那么宽广汹涌的爱,最终却只能把它给一个人。剩下的爱,只能任他被风干被浪费。正因如此,爱才奢侈。
没有哪个人是爱错了的,也没有哪段时间是被辜负的。即使此时此刻是错的,放在漫长的一整块人生里,也是对的。
爱没有形状。爱是需要容器收留的。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容器。
有一件很吊诡的事是,大家都知道伴侣的重要性,坏伴侣可以轻而易举拖垮你的人生,好伴侣也能让人生升华。但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找”这个动作,变成了“等”。
我们把很多东西都感性化了,神秘化了。把感情的成功归功于缘分,用“可遇不可求”和“命中注定”遮掩懒散和踟蹰。
人的体力有高峰和低谷期,感觉爱的能力也是。发现情感充沛期也就那么几年,那几年爱得眩晕彻底,也痛彻得剧烈坚决。
而时机过去,爱和痛脱落,就只剩下那一点点痒。
很多人在爱里,都想绕开那些顺理成章,偏爱一切不合时宜。
与其得到你炽热的爱,然后再为爱的消退而遗憾,更想永远在你心里留下淡淡的位置,那种“你偶尔在清凉夏天的傍晚能想起我”的位置就好。
真心喜欢对方的时候,只想让他快一点知道,让他摸摸自己滚烫的心。忘记了矜持忘记了要求回应。
哪怕像对着空旷的大海喊话,声音最终消散寂静。
爱情的本质是两个人一起构建新的世界。
纵然外部狂风大作暴雨呼啸,有利刃有冷箭,但在你们两人的世界里,依然能手无寸铁,只去享受彼此眼里的温柔。
然后再为彼此穿上铠甲,去抵御整个宇宙。
二、维系任何一种关系的本质,都是满足对方的需要。
假使恋爱是人生的必需,那末,友谊只能算是一种奢侈。
常把火焰来比恋爱,这个比喻有意想不到的贴切。
恋爱跟火同样的贪滥,同样的会蔓延,同样的残忍,消灭了坚牢结实的原料,把灰烬去换光明和热烈。
时间对于友谊的磨蚀,好比水流过石子,反把它洗琢得光洁了。
因为友谊不是尖利的需要,所以在好朋友间,极少发生那厌倦的先驱,一种厣足的情绪,像我们吃完最后一道菜,放下刀叉,靠着椅背,准备叫侍者上咖啡时的感觉,这当然不可一概而论,看你有的是什么朋友。
西谚云:“急需或困乏时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不免肤浅。
我们有急需的时候,是最不需要朋友的时候。
朋友有钱,我们需要他的钱;朋友有米,我们缺乏的是他的米。那时节,我们也许需要真正的朋友,不过我们真正的需要并非朋友。
我们讲交情,揩面子,东借西挪,目的不在朋友本身,只是把友谊作为可利用的工具,顶方便的法门。
时常最知情识趣的朋友,在我们穷急时,他的风趣,他的襟抱,他的韵度,我们都无心欣赏了。
两袖包着清风,一口咽着清水,而云倾听良友清谈,可忘饥渴,即清高到没人气的名士们,也未必能清苦如此。
朋友的慷慨或吝啬,肯否排难济困,这是一回事;我们牢不可破的成见,以为我和某人既有朋友之分,我有困难,某人理当扶助,那是另一回事。
尽许朋友疏财仗义,他的竟算是我的,在我穷急告贷的时节,总是心存不良,满口亲善,其实别有作用。
试看世间有多少友谊,因为有求不遂,起了一层障膜;同样,假使我们平日极瞧不起、最不相与的人,能在此时帮忙救急,反比平日的朋友来得关切,我们感激之余,可以立刻结为新交,好几年积累的友谊,当场转移对象。
在困乏时的友谊,是最不值钱了?不,是最可以用钱来估定价值了。
放弃片刻虚妄的自尊,是抵达真诚的一种方式。
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一个漏斗。新朋友一点点加入你的漏斗里,一些故人慢慢被挤到最底部,然后溜走。
你不会意识到,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更不会意识到,这是你最后一次想起他。
其实很多善意的朋友愿意接住我们强烈的负面情绪,假如真的在人生低谷,陌生人也会忍不住拉我们一把,一起喝杯酒。
难的是有个人,愿意回应我们喋喋不休漂浮在空气里的,似乎可有可无,但其实同样非常重要的琐碎情绪和对细枝末节的感慨与抱怨。
觉得这种倾听很奢侈。
现代人对“朋友”的定义太宽泛了。
其实有的人不是朋友,只是熟人,生命中有过交集的人,甚至只是共享过一个物理空间的人。
承认这一点,社交上有时会轻松很多。
不要和心智不成熟的人维系亲密关系,不论是密友,合伙人,还是恋人。
你会无辜承担他们幼稚的副产物。
同时多自我反省,别因为自己不稳定的情绪和脆弱的心智模式,给别人增添负累。
更不要试图以一己之力让别人变成熟,你做不到。
我对好朋友的一个定义是,如果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会像想念恋人一样想念她。想念,是个很温柔的词。
花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公共尺度下优秀且有魅力的人,也就是综合分数高的人,当然人际交往中会更受人尊重,但这不是促成关系的唯一理由。
要不要和你做朋友,要不要喜欢你爱上你,是彻底的私人尺度,跟优秀毫无关系。
维系任何一种关系的本质,都是满足对方的需要。
事业上的帮助是需要,至暗时刻的依靠是需要,分享一小块悲伤的情绪是需要,一起走很远的路去看马上消失的夕阳都是需要。
越来越喜欢工作了。工作是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过程。
“自己”这个东西平常是看不见的,只有和很强的东西碰撞之后,才能看到自己。
为人处世是否通透,做事是否条理清晰,这些不是自己空洞描摹的。
是在工作一个个试验场中,碰撞出来的。
白天谁都可以斗志昂扬,雷厉风行的。但晚上躺在床上失眠时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都是丧气的,琐碎的,很生活化的。
特别想钻进你失眠的大脑里去看看,除了那些公司战略,你还会被什么样的碎碎念纠缠。人卸下包袱的时候才最可爱。
三、活着的乐趣,就是对世界不平衡的一切保持淡定。
慢慢就知道了,活着的乐趣,就是对世界不平衡的一切保持淡定,知道善恶有报只是童话里一厢情愿的说辞。
温良忠厚一生的人可能不得善终,好逸恶劳的人可能扶摇直上,出卖他人获取利益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过得光鲜逍遥。
而最大的考验,就是在这种奇妙的随机性面前,坚守本心。
快乐永远是短暂的,不可被延长的。能延长的只有对某一刻快感回忆的余温。
会觉得,越淡泊的人,越应该去先获得一些俗气的东西。
所谓的名望、头衔、一些财富。到了一定均线就适可而止,让它们成为保护你的外壳。
之后你就可以完全不被外物捆绑,也不需承受什么亲戚朋友的目光,自在洒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四、学会断舍离。
许多东西,我们之所以觉得必需,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拥有它们。
当我们清理自己的居室时,我们会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有用处,都舍不得扔掉。
可是,倘若我们必须搬到一个小屋去住,只允许保留很少的东西,我们就会判断出什么东西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了。
那么,我们即使有一座大房子,又何妨用只有一间小屋的标准来限定必需的物品,从而为美化居室留出更多的自由空间?
许多事情,我们之所以认为必须做,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把它们列入了日程。
如果让我们凭空从中删除一些,我们会难做取舍。
可是,倘若我们知道自己已经来日不多,只能做成一件事情,我们就会判断出什么事情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了。
那么,我们即使还能活很久,又何妨用来日不多的标准来限定必做的事情,从而为享受生活留出更多的自由时间?
五、注重做事的过程而非结果。
做事即做人。
人生在世,无论做什么事,都注重做事的精神意义,通过做事来提升自己的精神世界,始终走在自己的精神旅程上,只要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意义的,而所做之事的成败则变得不很重要了。
做事有两种境界:
一是,功利的境界。
事情及相关的利益是唯一的目的,于是做事时必定会充满焦虑和算计。
二是,道德的境界。
无论做什么事,都把精神上的收获看得更重要,做事只是灵魂修炼和完善的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做人。
正因为如此,做事时反而有了一种从容的心态和博大的气象。
六、享受独处的乐趣。
怎么判断一个人究竟有没有他的“自我”呢?
就是看他能不能独处。
当你一个人待着时,你是感到百无聊赖,难以忍受呢,还是感到一种宁静、充实和满足?
对于有“自我”的人来说,独处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刻和美好体验,虽有些寂寞,寂寞中却又有一种充实。
独处是灵魂成长的必要空间。在独处时,我们从别人和事务中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这时候,我们独自面对自己,开始了与自己的心灵以及与宇宙中的神秘力量的对话。一切严格意义上的灵魂生活都是在独处时展开的。
和别人一起谈古说今、引经据典,那是闲聊和讨论;唯有自己沉浸于古往今来的大师们的杰作之中时,才会有真正的心灵感悟。
和别人一起游山玩水,那只是旅游;唯有自己独自面对苍茫的群山和大海之时,才会真正感受到与大自然的沟通。
七、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一个人在世界上生活,一定要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一定要有自己的真兴趣和真本事,这是人生幸福的重要源泉。
一个什么兴趣也没有的人是最可怜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位置,他只能任人摆布,任命运摆布。
相反,你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不管是作为专业还是业余爱好,你钻研进去,乐在其中,把它做到你所能做的最好的程度,你的心情是快乐的,你的生活是充实的,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了一个家园,这个家园是外界的一般风雨摧毁不了的。
成功不是衡量人生价值的最高标准,比成功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要有内在的丰富,有自己的真性情和真兴趣,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
只要你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你就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感到充实和踏实。
那些仅仅追求外在成功的人实际上是没有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的,他们真正喜欢的只是名利,一旦在名利场上受挫,内在的空虚就暴露无遗。
八、幸福是一种能力。
幸福只是灵魂的事,肉体只会有快感,不会有幸福感。
灵魂是感受幸福的“器官”,任何外在经历必须有灵魂参与才成其为幸福。
内心世界的丰富、敏感和活跃与否决定了一个人感受幸福的能力。
在此意义上,幸福是一种能力。
苦与乐不但有量的区别,而且有质的区别。
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苦与乐的数量取决于他的遭遇,苦与乐的品质取决于他的灵魂。
欢乐与欢乐不同,痛苦与痛苦不同,其间的区别远远超过欢乐与痛苦的不同。
对于沉溺于眼前琐屑享受的人,不足与言真正的欢乐。
对于沉溺于眼前琐屑烦恼的人,不足与言真正的痛苦。
痛苦和欢乐是生命力的自我享受。
最可悲的是生命力的乏弱,既无欢乐,也无痛苦。
痛苦使人深刻,但是,如果生活中没有欢乐,深刻就容易走向冷酷。
未经欢乐滋润的心灵太硬,它缺乏爱和宽容。
幸福的反面是灾祸,而非痛苦。
痛苦中可以交织着幸福,但灾祸绝无幸福可言。
痛苦的解除未必就是幸福,也可能是无聊。
当我们从一个灾祸中脱身出来的时候,我们是幸福的。
一个人若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靠这养活自己,又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且使他们也感到快乐,即可称幸福。
人生有两大快乐:
一是,生命的快乐。
例如健康、亲情、与自然的交融,这是生命本身的需要得到满足的快乐。
二是,精神的快乐。
包括智性、情感和信仰的快乐,这是人的高级属性得到满足的快乐。
物欲是社会刺激出来的,不是生命本身带来的,其满足诚然也是一种快乐,但是,与生命的快乐比,它太浅;与精神的快乐比,它太低。
那些永远在名利场上操心劳碌的人,他们因为不知道世上还有好得多的东西,所以才会把金钱、权力、名声这些次要的东西看得至高无上。
物质带来的快乐终归是有限的,只有精神的快乐才可能是无限的。
遗憾的是,现在人们都在拼命追求有限的快乐,甘愿舍弃无限的快乐,结果普遍活得不快乐。
快乐更多地依赖于精神而非物质,这个道理一点也不深奥,任何一个品尝过两种快乐的人都可以凭自身的体验予以证明,那些沉湎于物质快乐而不知精神快乐为何物的人也可以凭自己的空虚予以证明。
幸福是一个心思诡谲的女神,但她的眼光并不势利。
权力能支配一切,却支配不了命运。金钱能买来一切,却买不来幸福。
幸福是一个抽象概念,从来不是一个事实。
相反,痛苦和不幸却常常具有事实的坚硬性。
幸福是一种一开始人人都自以为能够得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敢说已经拥有的东西。
幸福喜欢捉迷藏。我们年轻时,它躲藏在未来,引诱我们前去寻找它。曾几何时,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把它错过,于是回过头来,又在记忆中寻找它。幸福是一种苟且,不愿苟且者不可能幸福。
我们只能接受生存的荒谬,我们的自由仅在于以何种方式接受。
我们不哀哭,我们自得其乐地怠慢它,居高临下地嘲笑它,我们的接受已经包含着反抗了。
一切灾祸都有一个微小的起因,一切幸福都有一个平庸的结尾。
自己未曾找到伟大的幸福的人,无权要求别人拒绝平凡的幸福。
自己已经找到伟大的幸福的人,无意要求别人拒绝平凡的幸福。
丁俊贵
2023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