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伺候着
中国人活在这世上,无非两件大事:一是传宗接代,二是光宗耀祖。参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前者是基本需求——一个男人,如果生不出个儿子,祖宗面前无法交代;后者是更高层次的满足——当了官,发了财,祖宗面上也有光。总而言之,人活着,为了祖宗。当然,这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因为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祖宗,除非,你没有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先人后人之间这种荣辱以共的关系,构成了中国人奇特的情感世界。骂人的时候,说一句“日你先人”,便是终极侮辱。闲聊的时候,谈起儿女,便有共同话题。但是有的时候,这种情感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是剪不断,理还乱。
许敬宗,杭州新城人,唐朝宰相,攀附武则天而上位,《新唐书》将其载入奸臣列传话说大唐高宗年间出了一位“名”臣。他姓许,名敬宗,字延族。家里给他取这个名字,上敬祖宗,下延亲族,立意原是极好的。
那许敬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若以文才而论,马周、刘洎之流,不能望其项背。唐太宗在世,非常欣赏许敬宗的文才,却始终不肯将他提拔至宰相的高位。究其原因,是觉得这个人的品德不太好。
唐高宗登基的时候,许敬宗官居礼部尚书。唐高宗想废王皇后而立武则天,大臣们都极力反对。许敬宗却摸准了风向,公开发表意见:“农夫多收十斛麦,便想换老婆。天子富有四海,想立一位皇后,为什么不能理解呢?”唐高宗由此下定决心,改立武则天为皇后。后来,许敬宗又与“人猫”李义府联手,为武则天披荆斩棘,铲除异己,为武则天逐步掌握政权,立下汗马功劳。
(关于李义府,可参见拙作人猫)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唐朝宰相,人称“人猫”,《新唐书》将其与许敬宗合为一传。武则天投桃报李,劝唐高宗封许敬宗为宰相,对其推心置腹,言听计从。许敬宗腿脚不便,便特许其在宫中骑马。恩宠之隆,无人能及。许敬宗因病辞职,又拜为太子少师。他的儿子许昂,封为太子舍人。他的父亲许善心,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也被追赠为冀州刺史。这是光耀门楣的事,许善心九泉之下有知,想必也会捻须微笑吧!
然而有人爆料:许善心原本是隋朝礼部侍郎。宇文化及在江都逼死隋炀帝的时候,许善心与虞世基一同遇难。当时许敬宗和虞世南(世基之弟)都在场。虞世南请求代兄长而死,许敬宗却只顾向宇文化及磕头朝拜,以求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样一来,许善心的含笑九泉,便有点尴尬了。许敬宗恼怒之余,对爆料人恨之入骨。查来查去,最初爆出这个猛料的,却是唐太宗时期的宰相封德彝,已经在贞观年间去世。许敬宗不能对他掘墓鞭尸,于是借主持编修国史之机,对封德彝的大书其恶,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令许敬宗猝不及防的是,自己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儿子又给他增添了新的烦恼。
原来,许昂的母亲裴氏,是许敬宗的原配夫人,早年去世。裴氏有个侍婢,长得很漂亮。许敬宗宠爱这个女人,收她做了继室,为了不让人看轻,还给她改姓虞氏。不料这位虞氏,很早便与许昂私通。当了许敬宗的夫人后,还跟许昂偷偷来往,通奸不休。
这种事情,传出来便是笑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终于传到许敬宗耳朵里。他气不打一出来,想不到自己堂堂一朝宰相,居然被人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是儿子给戴的!这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面对这个逆子,许敬宗还打不得。为什么?人家可是太子舍人啊!东宫重臣,不是你想动就动的。但这难不倒许敬宗,他给皇帝上了一书,弹奏许昂的种种不是,将许昂流放到了岭南。顺便说一句,弹奏大臣,本是许敬宗的拿手好戏。当年武则天为了夺权,流放来济、褚遂良,杀害长孙无忌、上官仪等人,都是出自许敬宗的手笔。现在他拿这支笔来对付儿子,不过是小菜一碟。
这出父子相残的闹剧,让许敬宗颜面尽失。狂怒之后,他既恨儿子荒唐,却又顾念父子之情;想原谅儿子,又怕外人耻笑。很多年后,估摸着大伙都把这事给淡忘了,他才又上书皇帝,请求将许昂调回京师。不料另一个打击随之而至——也许是多年流放生活导致身体虚弱,许昂刚回到中原不久,便得急病死了。
唯一令许敬宗感到宽心的,是许昂的儿子许彦伯。这孙子和许昂一道流放岭南,历经了磨练,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处事也颇为成熟。许敬宗曾调侃许昂:“我儿子不如你儿子。”许昂则回答:“他爸爸不如我爸爸。”许敬宗晚年,但凡上报朝廷的大文章,都由许彦伯代笔,由此可见许彦伯的笔力之深。
天怒人怨的许敬宗活到了八十一岁,死后荣辱同至。唐高宗为其举哀,废朝三日,而且令群臣都到许家吊唁。又追赠其杨州大都督,陪葬唐太宗的昭陵。到了为其议定谥号的时候,博士袁思古却直指许敬宗品德败坏,建议谥为“缪”,意思是名不符实。
许彦伯时任太子舍人,站出来与袁思古激烈辩论,维护祖父的荣誉。然而百官之中,支持袁思古的大有人在。唐高宗不得不考虑群众的意见,最后给许敬宗谥了个“恭”,意思是有错能改。相对其陪葬昭陵的荣耀而言,这个谥号不啻一种讽刺。
昭陵,唐太宗与长孙皇后的合葬陵。对于唐朝人来说,从祀昭陵,是一种莫大荣耀许彦伯不堪其辱,拦在下朝的路上,要与袁思古单挑。袁思古却悠然说道:“老兄,我这样做,是为你父亲出了一口恶气啊!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恩将仇报吗?”古却悠然说道:许彦伯面红耳赤,铩羽而归。一个声名狼藉的祖父和一个行为荒唐的父亲,真是难为这孙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许彦伯有个孙子,名叫许远。唐玄宗年间,许远任睢阳太守。安史之乱中,叛军以十万余众围攻睢阳,许远和同僚张巡率数千人坚守城池,在内乏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抵抗叛军十月之久,最终以身殉国。历朝历代,对许远推崇备至。清朝顺治年间,朝廷甚至将许远与张巡请入历代帝王庙,与岳飞、刘基等人同列四十一陪臣,享受世人的祭祀与瞻仰。在封建社会,这个荣誉该是顶着天了。许敬宗泉下有知,恐怕是既惭愧又欣慰,而且是惭愧多于欣慰吧。
许远,唐朝名臣,后世评价甚高,除了入祀历代帝王庙,据说还是安溪茶农的守护神本文为原创首发,图片取自网络。如须转载,请注明:作者龙镇;来源:八历史微信公众号(ba-li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