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的大院
D先生是我在小学同学,其父亲为了能让他有一个更好的学习成长环境,将其从老家转学至单位的学校,那会儿,我正在读四年级,D先生转来续读三年级。
因生性顽皮好斗,D先生跟学校里很多人干过架,连高年级同学的也不惧,时间久了,自然交恶不少。
印象中我俩好像也曾有过几次“肢体接触”,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互相拉几天仇恨,不几日也就不了了之继续交往了。
那时候,小学校里流行起绰号,每当小伙伴之间产生矛盾时,往往是一方先大喊对方绰号,对方再“还以其道”,互喊绰号,几个来回就会升级为肢体冲突,扭打在一起。
所以,那时候的绰号都是带有侮辱性质。
D先生因为其老家地处丘陵地带,加之身体又较为强壮矫健,有人就给他取了一个“山猫”的绰号,这个绰号在当地方言中是与“乡巴佬”类同的,带有鄙视侮辱之意。
D先生特别反感别人这样叫他。
于是,差不多每次战斗结束后,被老师训话时,D先生回答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叫我山猫。
考量一个小学生是好是差的最关键指标就是学习成绩,D先生先前基础较差,加上确实不怎么爱学习,即便其父对其学习盯着很紧,也没有实质性的好转,成绩总是位于成绩榜的后方。到后来,要升初中了,D先生就回到自己老家那边的中学读书了。
等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D先生疯了。
D先生转学来不久,我就搬到了北院,离他家很近。
放学做完作业后,也就隔三差五去他家玩耍。
D父是个机修工,幽默滑稽,手巧得很,房间里很多用的东西都是自己做的。
印象最深的是,D父用车间的下脚料做了一把转椅,因为用的钢板厚,显得略微笨重,但设计却是十分精巧:折叠靠背,放倒即是一个吧台椅,折起来就是一个座椅,高度调节不是气压装置,而是一个类似大螺丝的装置,左旋升高,右转降低。
D父一直希望儿子学习成绩能有所提高,这也是将其转到单位学校来的读书的初衷。
D母常年生病,D父的工资大部分用于D母的医药开支,常年的家庭重担之下,反而让D父变得很乐观,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D先生回家读初中后,没几年,D父调到了父亲所在的单位,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因为之前经常去找D先生玩耍,自然跟D父熟悉一些,再加上他幽默滑稽的性格,我也经常和他嘻嘻哈哈的开玩笑。
那时候得知,D先生已经不在学校念书了,自己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地收古董。
后来听到D先生疯掉后的消息时,我的第一直觉和猜测,是不是沾染了不干净的古董受了诅咒或者一个人去盗墓受到了惊吓所致。
D先生精神出现了点问题,是从父亲那里得知的。
D父说,D先生每次吃饭前,都要去河边洗手,洗完后,也不用毛巾擦干,两手绝对不能接触任何物体,因为他觉得什么都不干净。
从此,D先生开始生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
再后来,据说彻底疯了,家人也放弃了治疗。
为怕其走失,D父将其放置在厂区的南院,定期去送食物。
那时候企业已经停业,整个南院都空了出来,当时读书的小学校也在南院里面,D先生每天就一个人再在里面游荡。
南院是整齐划一的旧式筒子楼,大门口有一棵很粗的垂柳,每当夜幕降临,水银灯会按时亮起,照的大门口如同白昼。
路旁有个用铁栅栏封闭起来的车棚,墙壁上工整地写着“白班、夜班、零点”,停放在里面的自行车被码的整整齐齐。
许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喜欢晚上出来看垂柳,我觉得灯光照射下的那些漫漫垂柳枝条是那样的好看。
在那个小小年纪,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琢磨车棚墙壁上的那个大大的“零点”,“
零点”班儿到底是个什么班儿呢?
如今,人去楼空,满院荒芜,曾经被水银灯照的午夜如白昼的南院,即便是在午阳时间里也显得有些落寞阴森。那道用了几十年的铁栅门虚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就在曾经的小校园里,D先生是否能够记起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些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