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水

郑乾昨晚又失眠了，这是最近几天来的第二次失眠，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头也跟着疼的厉害，窗口的风吹进来有些凉，让他觉得是不是受风了，他把头扭向另外一侧，背对着窗户，风就从被子和脖子的间隙里灌进来，他的觉得后背被人挠着，更加睡不着，睡不着就又焦躁起来，因为明天还有课，他就想一个不断被激发的电子，剧烈地振动着。

因为实在睡不着觉，他就抱着手机看，眼看着时间又到了凌晨1点，他就把手机扔到胸前的被子上，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外面灯光招进来的光影看，窗格子投在他右手边的墙壁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微光，被几条黑色的粗线贯穿着，郑乾心里一惊，这不是牢房吗，外面的夜像流水一样从窗口泄进来，他觉得自己真得像是在坐牢了，一个只能容纳一张床的小屋，孤身的一人，两点一线的生活，跟坐牢一模一样。

郑乾努力不去想，就又把手机放在一边，把被角塞好，把眼镜闭上，重新做了一边入睡的准备工作，他决定什么都不想，这样就能睡着，这招是奏效的，郑乾是被窗外铁锨撞击石头的声音吵醒的，房东大姐在忙着清理后院的一小块地，一个南方口音的人在和她讨论种小葱，南方人说他也来自农村，他们那边一般是露水之后种葱，大姐用浓重的口音说她就是少种一些，够吃的就行，他们自顾自地聊，聊得熟络好像又在各聊的。

郑乾眯缝着眼抬手看表，才5点50，他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已经全然记不清了，按照最后印象中的时间计算，他也算睡了4个多小时，总比睡不着要强得多，他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本想着等闹钟响起来，越想反而又睡不着，索性关了闹钟，到旁边洗手间洗漱起来。

郑乾很满意对自己的把控，他把网上买来的面包、牛奶、咸鸭蛋、火龙果都规规整整地放在包装盒里，每天早上取两袋面包、一包牛奶、两颗咸鸭蛋和一颗火龙果塞进背包里，这一切都是在他刷牙的时候完成，他咬着牙刷，把背包的拉链拉上，又把背包规整地放在一边与床的长度垂直，又把手机放在背包的一侧，然后等着把牙膏泡沫清晰干净，再铺一捧冷水在脸上，就拉起背包，关上灯，锁上门，去学校了。这一周，他每天都重复相同的动作，时间也相差不多，他的生活好像完成了变轨，从之前焦虑躁动忙乱的轨道，忽然变得安静沉稳节律，郑乾的心好像也湿润了。

他继续沿着新发现的道路走，路过刚洒了水的路面，小心地跳过积水的小坑，路上一边是河，一边是晨练的老人，早上的阳光还没蒙蒙着眼睛，叶子上还结着湿的露水，树梢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几天他就是在这样的光景里，走20分钟去学校，郑乾的脚步轻快。

他在门口遇到保安会举手，点头，微笑，话也不多，偶尔寒暄两句，校园里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地搬了椅子在高耸的桦树下捧着课本晨读，他们还保留着高中时的勤奋，脚边也时常放着一只硕大的暖水瓶，口渴了就会把水从暖水瓶里到小杯里盒，小杯子放在扶手下面的布袋里，取用方便。

郑乾今天来的比平时早一些，却也大差不差，早来一会是为了体检。他跟一位大姐模样的人聊天，她也是过来体检的，她问校医院怎么走，郑乾就猜出来了，还好郑乾特意问过同事，他指着前面的路，往前走到头西边的小楼就是，他们在一个小岔路口分开了，郑乾先去办公室取了体检表，又在校医院碰到了大姐，大姐热情地说，过来了啊，脸上笑开了花，郑乾也笑着测一下身，让大姐从门口出去，嘴里嗯嗯地映着，排队的人看了他们一眼也把视线挪开了，郑乾觉得又熟人打招呼的感觉，不至于让自己太孤单，心里也腾起来一股暖意。体检的排队很无聊，从一楼到二楼，又从二楼到一楼，再到医院门口的移动体检车，郑乾体检完到了7点半，才又更多的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他们羡慕地看着郑乾，嘴里嘀咕着到底几点开始体检，怎么这么快。郑乾在他们的议论声里走，路上的学生渐渐躲起来，从各个宿舍楼里出来，走到路上，又在路口汇在一起，汇成了洪流，他们熙熙攘攘地，脚下有节奏地发出不不得声音，还有在小声的讨论，这样行走的乐队，又在前面的路口分开，走向四面八方，教学楼里不断涌入人去，他们的课快开始了。

郑乾也是在一个小路口离开的人流，他是跟着一只黄黑斑纹的小猫走的，小猫立在水泥地上看远处的草丛，郑乾走近了，它就警惕的回望一眼郑乾，就赶紧跳着往前跑，尾巴在身后轻轻地摇，郑乾本无意打扰它，但是他们就是在条道路上，这狭小的小道，让郑乾不得不继续向小猫走，小猫又回头看了一眼郑乾，下定决心往前快跑，钻进草丛不见了。郑乾自顾自地走，一丝丝怅然也只是在心头飘来一下就飞走了，他走进教职工餐厅，人不多，他翻了几页签名册找到自己的名字，签字，领餐，体检之后是有免费早餐的，一颗鸡蛋，一张土豆丝饼和一碗玉米面糊糊，他又从旁边铁盆里舀了一勺咸菜到餐盘里，就进到旁边一个小房间找了角落坐下来，小房间摆着三四张小桌，一张桌子陪着四把小椅子，用不锈钢焊接成一体的，座位很硬，一个老师带着孩子在吃早饭，一对中年夫妇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对年轻的女老师随后又坐在了郑乾前面的桌子，这个小房间就满满当当的，郑乾一边细细地嚼着土豆丝饼，夹一口小咸菜，咸菜还是热的，似乎是早上刚炒制的，咸淡合适，他摆弄着手机看新闻，耳朵却不闲着，女老师的聊天，夸奖小孩子的声音，中年夫妻的叹气声，都钻进了他耳朵里，他一边看，一边听，一边吃，早上的时光就过得很松散。

郑乾把餐具一一在门口的盥洗室放好，就从小道出来，又汇入到了新的一波人流，他在人流的浪花里穿梭，横穿了一群人，去到了自己的办公楼，他坐下来的时候，还不到8点，楼道里的人声渐渐热闹起来，脚步声，说话声，开门声都响起来，郑乾烧的热水也滋滋啦啦地叫起来，他看看天边的光，太阳也醒了，照在也叶子上，泛着白茫茫的光，外面的鸟都叫起来，汽车的喇叭也从院墙外传进来，郑乾伸伸懒腰，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富有，时间好像都会来了，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