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弥留之祭

晓曼躺在病床上，直愣愣地望着窗外，那是由窗棱切割出的一片天空，那墨蓝色的天空像是冻住了，森森地寒气肆意，而当空挂着一轮清亮的月亮，没有规则的圆，像是冰冻的湖面上出现了裂口而透出的一汪清泉。

横亘于这片冰空的，是那一颗高大的梧桐树，她隐隐地看见树叶簌簌地往下落，那是落不完的落，一如她那高昂的脖颈，正没有止境地下垂…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是她的丈夫进来了，手里提着饭食，温柔而面露疲色地走进来。

晓曼缓慢回头，并未说话；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累赘，她恨命运对她的凉薄，可也无可奈何，她只能认输！

她的手露在被子外面，她想丈夫定会啰嗦得帮他把手塞进被子掖好的。

“怎么手又放外面了，窗户还开着。小心着凉又感冒，那就难受了，乖，放进去！”丈夫边说边帮她掖好被子，动作柔和而缓慢有力；紧接着又轻轻地将玻璃窗掩上。

她感到一种安稳的幸福，她很满足了；可当她看着自己干黄瘦巴的手，就像那被晒干水分的稻草，手腕上也满是针孔，像她的心一般千疮百孔。

她没来由地酸涩起来，转过脸去想要控制眼里的迷蒙，却看到玻璃窗上倒印出的光头的苍白女子——她怎么变成了这样？眼泪瞬间就破壳而出，泄洪般地无可抑制！

她向来是强悍的，高傲的，叱咤风云的；而如今的她，是怯懦的，卑微的，不可见人的！

丈夫望着她抖动的肩膀，强忍的啜泣，心疼得俯身抱住了她，温热的大手在她单薄的背上轻抚，却不说什么。

良久，她激动的情感平息了下来，丈夫柔声而坚定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等着你的。”

晓曼听着这些话心里感动之余，又内疚起来。

她不曾给过丈夫作为妻子的鼓励和温柔——她瞧不起他，作为男人没有她的魄力；她瞧不起他，认为只有在家带孩子才是他的位置；她瞧不起他，孩子也带不优秀；她瞧不起他，还跟他离过一次婚。

可她倒下之后，是丈夫在支撑和维系着这个家，是丈夫没有放弃她，哪怕变卖房产，四处借钱……

她的病本是难治的，本以为拖不了几年，可是她还年轻，孩子也小，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是丈夫在这几年里的不离不弃，无论她如何打骂他也包容忍受！

“你个傻瓜！”她泣不成声，呢喃着。

她看着他给她喂食，她看着他给她擦身子，她看着他抱着她叫她乖，她看着他睡在旁侧，她看着他疲劳却坚毅得脸，她看着他跑前跑后的与医生护士沟通…….

她想，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要穿最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陪他一起去参加朋友聚会，她要买一套运动服陪他一起跑步，她还要穿围裙在家给他和孩子们做最可口的晚餐，她们一家人还要去美国旅行，去欧洲旅行，去泰国，她们要去踏遍这个世间的优美胜地……

她贪婪地倾听者着身侧丈夫有节奏地呼噜，就像那是世间最美好最有生命力的乐章，她微笑着睡着了，带着她的梦…….

她死在了5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