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卦之内丹学内涵 卢理湘
复卦为地雷复,在内丹学上主要比喻活子时之功,而活子时为内丹学之灵魂。本文力图以龙门派性命双修之理论,发掘复卦之卦辞、彖传、象传在内丹学上的重要喻意,以彰显丹道与易道一理同源,同源于伟大的中华文明。道教“斗柄在握,我命在我不在天” 的长寿长生思想与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的思想为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其践行需要有顽强的意志,坚定的信念,百折不挠的的进取精神,而这种精神在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今天,仍有可贵的借鉴意义。因笔者天性愚钝,水平有限,以此一家之言就教于明哲。
复卦之活子时喻意,历代祖师皆有精辟之论述,如:
魏伯阳祖师《参同契》言:“故易统天心,复卦建始萌……朔旦为复,阳气始通……终坤始复,如循连环。”
张伯端祖师《悟真篇》云:“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堪进火莫延迟。”
邱处机祖师《小周天歌》曰:“静极而动兮一阳来复,药产神知兮妙诀通灵。”
《性命圭旨》说:“是以一时之内,自有一阳来复之机。是机也,不在冬至,不在朔旦,亦不在子时。非深达天地阴阳、洞晓身中造化者,莫知活子时,如是其秘也。”
复卦之卦辞、彖传、象传如下:
卦辞:曰“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彖曰:“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复见其天地之心乎!”
象曰:“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以下,将分七个方面分析复卦之内丹学内涵,好道高尚之士细研之。
一,出入无疾,朋来
修士得明师真诀,依诀修行,则先天阳精出真炁穴,从会阴逆督脉上升至泥丸,化为甘露,经玄膺穴入乾鼎,“无疾”。“无疾”指无疾病,非但没有疾病,还能长寿长生。
丹家以离宫后天炁为我家之物,以坎宫元精为他家之物。二家为同类之物,因坎之阳为我家原有之物,今回至我家,喻元精由真炁穴坎宫上至泥丸,化为甘露后,经玄膺穴至于心位绛宫,故称为“朋来”。
孔子说:“有朋至远方来,不亦悦乎?”
后天炁、先天元精为己身之真阴真阳,为炼丹之药物,喻名众多,如铅汞、日月、龙虎、夫妻等。以火炼金,遂成还丹。因为后天炁、先天元精居于一身之中,为己身之真阴真阳,真阴真阳 为同类,同类相从的思想在丹经中比比皆是,一脉相承,如:
《参同契》云:“欲作服食仙,宜以同类者”;“类同者相从,事乖不成宝”;“同类易施功兮,非种难为巧。”魏伯阳祖师又以自然万物比喻还丹,如“燕雀不生凤,狐兔不乳马。水流不炎上,火动不润下。植禾当以谷,覆鸡用其卵。以类补自然,物成易陶冶。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椟。”
《悟真》云:“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丹头和合类相同,温养两般作用。”
《无根树》云:“类相同,好用功,内药通时外药通。”又以世间夫妻为喻, “世间阴阳男配女,生子生孙代代传”。
以上魏伯阳、张伯端、张三丰三位祖师皆言同类才能相从,同类才能施功,非世间之外丹铅汞,也非采日精月华,“离了己身不是道” ,学道之士思之!
二,反复其道
古人认为天地间有阴阳二气,每年至夏至日,阳气尽而阴气始生,称之为“一阴生”;而至冬至日,则阴气尽而阳气开始复生,称之为“一阳来复”。 如此循环往复,此为天地之间阴阳交替。我们知道,中国民间自古有“冬至大于年”之说,古人也常以“冬至”为“岁首”。 我国古代夜观北斗以授时,《淮南子·天文训》说: “斗指子则冬至……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 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 。冬至,斗柄指向北方,标志着冬季的开始。
复卦初爻在道教修炼中被视为“一点真阳”,复卦所在子时为一阳发生之兆,正是炼丹起火之时。邵子曰:“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此时丹家认为是先天太极、杳冥恍惚之时,亦如混沌初开,鸿蒙乍露。《周易参同契》云:“朔旦为复,阳炁始通。”《周易参同契》借《易》以明丹道,把复卦作为炼丹筑基之始。
朔为开始,旦上为日,下为一,一为地平线,象太阳从地面刚刚升起。朔旦为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象为复卦一阳生。复为一阳来复,《易经》以坤卦为纯阴之卦,六爻都是阴,与阴历十月相配,坤卦的初爻(最下一爻)变为阳爻,就成为十一月冬至,叫做一阳来复,取阴气极盛之后阳气回复之意。
老圣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与天地自然相应,人体无念时外阳举,为活子时之功,而活子时之功为性命双修之关键,故学者须明子时。
子时有三,名曰假子时、活子时、正子时。
子时,在时间上指夜间十一时至凌晨一时。吾教认为其时人身之气在尾闾,“子时气到尾闾关”。正是天地相应、天人合发之机。活子时则指一日二十四小时之内,下身如无念阳生,均为活子时至。
《入药镜》曰: “一日内,十二时,意所到,皆可为。”
《天仙正理》曰: “外肾欲举之时,即是身中活子时。”
所以活子时是指丹道起火的时机,称其为活,是因为要等待自己身体中外阳自然而举,而时刻并不固定在时辰之子时。时辰之子时称为死子时,世上伪邪之道以死子时打坐,焉知道教活子时之妙?
老圣曰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在丹道修真中,童子之身不需百日筑基,而中老年人精炁衰败,以元精补之。采取要待精炁自然充盈,才能“损有余而补不足”, 如不能“损有余”,则不能“补不足” 。怎样才能精炁自然充盈?要戒色欲,清静无为,充盈后才能补破篱笆。
《金丹四百字》说 :“ 火候不用时 ,冬至岂在子?”
《琐言续》说:“究其真正之活子午,犹有辨焉,其真正者,须于无形无象中求之,其说惟何?乃于功到寂无所寂,忽觉内机有若得得焉,此是活子之初。继觉勃然机现,乃是活子正象。油然内透将达男根,已是活子内气充盈。”此言将活子时分为三个阶段,学者细味之!
在龙门派传统丹法中,活子时分为一候、二候,一候以无孔双吹收此阳炁,而非下手采药之二候,而二候为正子时。学士要分清楚。一候称为一阳初动,二候称为一阳来复,说明一阳初动的内丹经典如下:
吕纯阳老祖云:“正一阳初动,中霄漏永。”
白玉蟾祖师《水调歌头》曰:“要做神仙去,工夫譬似闲。一阳初动,玉炉起火炼还丹”。
上阳子祖师说:“虎之为物最难言,寻得归来玄又玄。一阳初动癸生处,此际因名太极先”。
还阳真人曰:“一阳初动本无心,有心播动指南针。得个牛眠藏炁穴,活墓莲开七朵金”。
冲虚子祖师曰:“一阳初动漏迟迟,正是仙翁采药时。速速用功依口诀,莫教错过这些儿”。
阐述一阳来复的内丹经典如下:
紫阳真人曰:“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若到一阳来起复,便须进火莫延迟”。
白玉蟾祖师《满庭芳》曰:“一阳来复,丹就片时间”。
冲虚子祖师曰:“一阳动处即玄关,不必生疑不必难。正好临炉依口诀,自然有路透泥丸”。
明确区分一阳初动、一阳来复的经典也有很多,仅举一例以证之。
上阳子祖师曰:“凡人交媾,激挠一身之骨格,搅动一身之精髓,情欲才动,心君亦摇,三尸搬于上,七魄摧于下,方得精自两胫而上,由五脏,升泥丸,与髓同下,自夹脊双关,至外肾交媾,此为五浊世间法,常道之顺也。金丹则不然,行颠倒之法,持逆修之道。大修行人,炼己纯熟,身心不动,魂魄受制,情欲不干,精气满盈,如大富人家,何处不有金玉,待彼一阳初动之时,先天真铅将至,则我一身之精炁不动,只于内肾之下就近便处运一点真汞以迎之,此之谓前行短也。真铅既渡鹊桥之东,汞与铅混合,却随真铅升,辘轳三车由双关,夹脊上泥丸,遍九宫,注双目,降金桥,下重楼,入绛宫,归黄庭神室,此为之后行长也。”
一阳初动与一阳来复之区别,今明言之。二者所行脉道不同,一阳初动为冲脉,冲脉在督脉前,又较督脉为短,故上阳子祖师称冲脉为“前行短” 。冲脉形如笛,故内丹祖师有“清虚洞中横吹笛” 之妙喻;又如竹杖,故击竹而悟;又如蛇,故击其头则尾动,击其尾则头动,击其中则头尾俱动。得诀而实修者皆能悟其妙,理性之士则一脸茫然也!一阳来复所行脉道为任督,督脉较冲脉为长,在其后,故上阳子祖师言 “后行长”。 除所行脉道不同外, 二者所得也不同,一阳初动为吹萎外阳,一阳来复所得为甘露。
吕洞宾祖师在《太乙金华宗旨·周天第十二》中说:“问活子时其妙,必认定正子时。似着相,不着相。不指明正子时,从何识活子时?即识得活子时,确然又有一正子时,是二是一,非正非活,总要人看得真,一真则无不正,无不活矣。见得不真,何者为正,何者为活耶?即如活子时,是人所时时见得的。毕竟到正子时,志气清明,活子时愈觉发现。人未识得活的明了,只向正的时候验取,则正者现前,活者无不神妙矣。”
此语点明正子时志气清明,正与陈泥丸祖师所说相应,“水源清清如玉镜”,正是二候采牟尼之时,“孰使河车如行船?”学士鼓之以巽风,驾动河车,以真意将元精提上泥丸,化为甘露。
假子时与活子时、正子时不同,为有念而外阳举,如见色心动,情随境迁。此非采药之时。邪道为男女双修,陈泥丸祖师在《翠虚吟》中严厉的批判此辈人等“有如迷者学采战,心心只向房中恋。谓之阴丹御女方,手按尾闾吸气咽。夺人精血补吾身,执着三峰信邪见,产门唤作生身处,九浅一深行几遍。轩后彭祖老容成,黄谷寿光赵飞燕。他家别有通霄路,酒肆淫房戏历炼。莫言花里遇神仙,却把金篦换瓦片。树根已朽叶徒青,炁海波翻死如箭。”
邱长春祖师曰:“阳精虽是房中得之,而非御女之术。内非父母所生之躯,外非山林所产之宝。但着在形体上摸索皆不是,亦不可离形体而向外寻求。”
李道纯祖师在《中和集·傍门九品下三品》中说:“御女房中,三峰采战,食乳对炉,女人为鼎,天癸为药,产门为生身处,精血为大丹头,铸雌雄剑,立阴阳炉;谓女子为纯阳,指月经为至宝,采而饵之,为一月一还;用九女为九鼎,为九年九返;令童男童女交合,而采初精,取阴中黍米,为玄珠。至于弄金花,弄金枪,七十二家,强兵战胜,多入少出,九浅一深。如此邪谬,谓之泥水丹法,三百余条,此大乱之道也。乃下品之下邪道也。”
《悟真篇》云:“不识阳精及主宾,知他那个是疏亲。房中空闭尾闾穴,误杀阎浮多少人。”上阳子祖师注曰:“阳精虽是房中得之,而非御女之术。若行此术,是邪道也,岂能久长。故佛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倘非真师指示阳精之路,则诸傍门,皆为邪道。世之盲师,以采阴三峰御女之怪术,转相授受,所谓以盲引盲。及腊月三十夜到来,反怨丹经虚狂,终不回思自己错谬。故仙翁直露此诗。”
白玉蟾祖师云;“薄福痴人不断淫,尾闾闭却采他阴,元阳摇撼无墙壁,错认黄泥唤作金。”
或问房术可致神仙,抑可信乎?抱朴子曰:“此妖妄之言,由好事者,增加润色,致令失真。亦奸人造以欺世隐藏端绪,以求奉养,以窥世利耳。大抵彼言御女,而不知道而用之,虽一二女亦足以速死。”又云:“欲守交接之术,以窥神仙,愚之甚也。”
张三丰祖师《大道论》言:“全于人道,仙道自然不远也,至于旁门邪径,御女采阴,服炼三黄,烧饵八石,是旁门无功也。又有以按摩导引、吐纳呵虚、修服药草为养生之方者,虽能暂去其疾,难逃老衰命尽,而被达人耻笑也。伯端翁云:‘闭息一法,若能忘机绝念,亦可入定出神,奈何精、气、神属阴,宅舍难固,不免有迁徒之苦’。更有进气补血,名为抽添接命之术者,亦能避疾延年,保身健体。若欲服食养就胎仙,必不能也。其它旁门邪径,乃实为吾道之异端也。何足道!”
以上诸位祖师均异口同声,力辟邪伪之道,有行邪伪之道者,当痛改前非,归于正道,正道清静无为,“清静无为是根源” !陈泥九祖师云:“身内夫妻实妙哉。”道门真传,以自己体内的后天炁为妻,以先天元精及所化甘露为夫,后天炁与甘露相合,比喻为夫妻相会,如胶似膝。所修之子时为正子时,依诀可得甘露,而邪道所修子时为假子时,若于此时采药下手,身受大伤,必短寿而亡。
对于内修而言,好者千万,而达者一二,为什么呢?原因是在修炼过程中,魔障重重,所以自古以来就有十魔之说,如《钟吕传道集·论魔难》说:“所谓十魔者,凡有三等,一曰身外见在,二曰梦寐,三曰内观。并归纳为:六贼魔、富魔、贵魔、六情魔、恩爱魔、患难魔、圣贤魔、刀兵魔、女乐魔、女色魔。《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所说十魔为:“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大丹直指·卷下》中的十魔为:“六欲魔,七情魔,富魔,贵魔,恩爱魔,灾难魔,刀兵魔,圣贤魔,妓乐魔,女色魔”。 为什么魔障重重?皆因炼己不纯,心无真死之过也。
复卦,一阳伏于五阴之下,雷在地中,丹家称为一阳来复,二候之时。
为什么丹家以一阳初动喻为震卦,而以一阳来复喻为二候?这是因为与活子时有关。取“复”有返还之意,坎中之阳,本为乾家之物,今坎中阳爻返还,故为取坎填离,下手采药。又取“复”有又、再之意,与人体之生理情况相应。
如外阳无念而举,不一定是精满自溢之时,一天一夜外阳举多次,修土要注意,二候快至,那么一天一夜外阳举的多次都是一候,以无孔双吹以收元精,将其召回中宫。此为丹家之绝密,炁体子云:“精满调药为二候,不遇真师不能明。”
吕祖云:“地雷震动山头雨,待洗濯黄芽出土。”
“地雷震动”为地下之雷震动,喻为水中火发,白虎出洞,元精要出来,丹家称为复、爻动、二候。“山头”为泥丸,因其位于人体最高处,故为“山头”。“雨”为甘露,如下雨之一滴一滴,从泥丸降下玄膺气管。“濯”本义为洗,“洗濯”为洗心沐浴,丹家称为温养。“黄芽”为黄色的金芽,喻命光之金黄之色。甘露至于中宫,化为先天阳炁,则会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如金豆子般,又如“黄芽出土”。
“黄芽”为金黄色的光芒,有何依据?吕祖在《太乙金华宗旨•回光证验》云:“遍体阳和,金华乍吐也。既而万籁俱寂,皓月中天,觉大地俱是光明境界,此为心地开明,金华正放也。既而遍体充实,不畏风霜,人当之兴味索然者,我遇之精神更旺,黄金起屋,白玉为台;世间腐朽之物,我以真炁呵之立生;红血为乳,七尺肉团,无非金宝,此则金华大凝也。”其中“金华乍吐”、“ 金华正放”、“ 黄金起屋”、“ 金华大凝”俱指命光,丹经又称为阳光一现、二现、三现,具体功境为一轮明月中金光闪耀,继续用功,体内大片金光,蟾光闪灼,直至金光复从眼角滚落,一连二三次而后矣!吾亲身修至此!又精进,养至蟾光烁破无极,道成也。吾门志士,何不努力,早登三清真境!
天道之天心在北极星〔不考虑极移〕,众星绕其旋转;易道之天心在复卦,一阳动于下;丹道之天心在一阳来复,下手采药之功。天道、易道、丹道一理同源,归一于中华文明。
《周易·系辞》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礼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故此天地相合,乾坤动静,万物与人,皆此一理。此为世间顺行之道,而丹家用逆,“反复其道” 。凡夫阳精皆顺行,生儿育女,坠入轮回生死海,而我独逆行,化为甘露,“独饮长生酒,逍遥有谁知”? “反复其道” 还有另一重含义,即要多次采药,直至铅尽汞干,将元精炼完,下身马阴藏相,“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源是药王” 。
三,复见其天地之心
“复见其天地之心”,王弼注:“复者,反本之谓也。天地以本为心者也。”唐朝著名学者孔颖达注疏曰:“天地养万物,以静为心,无为而物自为,无生而物自生,寂然不动,此天地之心也” 。 至北宋,儒家之“天地之心”, 发挥至极至。张载,宋明理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世称横渠先生。他说:“大抵言天地之心者,天地之大德曰生,则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 他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的基础上, 更提出著名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体现了儒家知识分子济世救民的仁者情怀和伟大抱负。
佛家之“天地之心”,为明心见性之佛性。亦称为本来面目,如明朝四大高僧之一智旭大师论述曰:“佛性名为天地之心,虽阐提终不能断,但被恶所覆而不能自见耳……以刚虽至微,而增长之势已自不可御也,故从此可以见吾本具之佛性矣”。
道家之 “天地之心”,为中宫黄庭,老圣称为玄牝之门,又称为玄关。李道纯祖师《中和集》说:“《易》云:‘复其见天地之心。’且复卦,一阳生于五阴之下。阴者,静也。阳者,动也。静极生动,只这动处,便是玄关也。”
儒、释、道家之 “天地之心” ,均以探究宇宙人生的本源立论,为中华文明之瑰宝。儒家之太极,佛家之佛性,道家之先天一炁,三家同旨。道家“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称先天一炁为太极、玄关、“道生一”之一,为宇宙之源——宇宙大爆炸的无限高温的奇点。
天之心为北极星,古名北辰。天之心与人体中宫——神炁穴相对应。
神炁穴究竟在何处?这是每个修真者应首先明了的问题。
学士初打坐修炼,诀云:“凝神入炁穴”。 乃是将清清静静之元神收归炁穴,静候一阳来复之机。炁穴,即为神炁穴,非指下丹田北海,这是什么原因呢?
学士修炼,若专注于下丹田,则外阳易举,在下丹田暖和后发生,此时若练己不纯,易发淫思,则外药变为后天渣质,不可用来作丹。吕洞宾祖师云:“丝毫念起丧天真”。 且此时外阳举,为有意促动之,非真活子时。
白玉蟾祖师云:“但观奎娄,莫守幽燕。……但将此语,凝神精研。”
“幽燕”为北方,在人体对应下丹田,此为祖师慈悲,指示心旨,也与人体之生理情况相应,学士细研之!
若学士专注于中宫黄庭,则无此差谬,中宫即为神炁穴。
唐朝司马承祯祖师说:“虚无一窍号玄关,正在人身天地间,八万四千分上下,九三六五列循环,大包天地浑无际,细入微尘不见颜,此处名为祖炁穴,虚无一窍正中悬。”
张紫阳祖师《金丹四百字》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炁穴,内有坎离精”。
石泰祖师《还源篇》云:“一窍名玄牝,中藏炁与神,有谁知此窍,更莫外寻真。”
又云:“神炁归根处,身心复命时,这些真孔窍,料得少人知。”
先贤已明确指出神炁穴在天地人身之正中,阴阳相交之处,内有真阴真阳(坎离之精)。
老圣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
又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学士采得药来,归于何处?归于“天地之根”——中宫,此药即为先天母炁。后天身中阴炁与先天母炁交于中宫,为阴阳二炁相交,即“乾坤共合成”。“ 周行而不殆”为药物循任督二脉升降上下,如日月周天之运行。
吕洞宾祖师云:“此事本来无大巧,只争日逐用功多”。 学士采得真铅,抽铅添汞,体内阴炁销烁,阳炁渐化为阳神,仍居于中宫,是故中宫为神、炁穴,此时凝神于中宫,真意专心一处,才是真正的如鸡抱卵。此神为阳神,又名元神,炁为真阳之炁,学士阅丹经,宜细思之!
四,七日来复
《周易》复卦,主十一月。复卦六爻,第一爻为阳,其他五爻为阴,表示阴气剥尽阳气复生,称为“来复”。其“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王弼注曰:“阳气始剥尽,至来复时,凡七日。”孔颖达疏也云:“天之阳气绝灭之后,不过七日阳气复生,此乃天之自然之理,故曰天行。”
“七日来复” 之“七日”说法,据《易纬稽览图》中说:“坎六、震八、离七、兑九,已上四卦者,四正卦,为四象。毎岁十二月,每月五月(按月字当作卦),卦六日七分。” 大意为:在《易经》六十四卦中,坎、震、离、兑为代表四象之四正卦,不计算在内,剩下六十卦平均分配于一年十二月三百六十五日,每卦约为六日七分。因此 “七日来复”,指的是由坤卦至复卦,中间要经历六日七分,取约数为七日,现常指一星期。
老圣说:“反者道之动”,复卦,从卦象之衍变来讲,前则有剥卦将一阳剥尽,而至纯阴之坤卦,至此天地之阳气开始萌动,终于在初爻一阳来复,说明了物极则反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七日来复”,柳华阳禅师云:“大药难采兮,七日绵绵”, 为采大药,大药过关之功。吕祖《真经歌》云:“混沌七日复还魂”,为温养之功,喻元精隐于混沌之中,难以窥测,活子时之炁动无形无影。“七日”为虚数,言其多,非实指七日。
五,先王以至日闭关
“先王以至日闭关”,修行人入洞修炼,闭塞耳目口三宝,专心致志,以待药生,其精神全在得药。吾师云:“修道要一门心思”, 石杏林真人称为“定志求铅汞,灰心觅土金”。“土金”为土中之金,喻先天阳精,先天阳精居于坤位,坤为土,为炉,为真炁穴。“灰心”不是指死心,为专一不分之意。
说到“以至日闭关” ,白玉蟾祖师有一首著名的《酹江月·念奴娇》词,云:“因观斗柄运周天,顿悟神仙妙诀。一点真阳生坎位,补却离宫之缺。自古神仙,这些离坎,日日无休歇。今年冬至,梅花依旧凝雪。先圣此日闭关,不通来往,皆为群生设。物物总含生育意,正在子初亥末,造物无声,水中火起,妙在虚危穴。如今识破,金乌飞人蟾窟。”此词概尽采药筑基之功!与邵雍《冬至吟》:“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此方如不信,更请问庖牺”交相辉映。
六,一阳来复
古人认为天地间有阴阳二气,每年至夏至日,阳气尽而阴气始生;至冬至日,则阴气尽而阳气开始复生,谓之一阳来复。复卦初爻在道教修炼中被视为“一点真阳”,复卦所在子时为一阳发生之兆,正是炼丹起火之时。
《性命圭旨》云 :“盖此时,天地一阳来复,而吾身之天地亦然,内以采取吾身之阳,外以盗取天地之阳,则天地之阳有不悉归于我之身中而为我之药物乎?”
《性命圭旨》有“盗取天地之阳” 之语,一阳来复之时,太阳正在北方,而人身之气到督脉之尾闾关,天人相应,乃可以盗天地之机,“君还知有太阳回,正在冬至几日前”。 《阴符经》云:“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那么,何者谓之机? “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起头时,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词。人能知此意,何事不能知?此际正是造化真机妙处”。
此机为天人合发之机,内丹家于此时下手采药,陈泥丸祖师云:“每当天地交合时,盗取阴阳造化机”。 一阳来复之时,内丹家认为此时为情动、天地开辟、日月合璧、下种之时、草木萌孽、爻动、起火之时、人身之阴阳交会……即二候下手之时。二候至,元精出洞。复卦与活子时相对应,故复卦为丹道之始。
观复卦,上卦为坤,坤为母,下卦为震,震为长男。丹道有子炁、母炁,子炁为后天身体内真阴之炁,称为后天炁,母炁为先天甘露所化之先天真阳之炁,号为先天炁。
易道与丹道相合,易之天心为复卦,一阳来复,阳爻动,丹道之天心为活子时。《易经》之天心为复卦阳爻动。复卦为地雷复,一阳动于下,此爻动,丹家称为活子时之二候,下手之时,一阳来复,为采药之始。
修士于一阳来复时采药,化为甘露,归于中宫,阴阳二炁如子母之相亲,采炼多次,渐渐甘露越聚越多,“一粒复一粒,从微而至著”,化为纯阳之体。修道采先天真阳之精,化为先天真阳之炁,为大道筑基之功。
七,迷复凶,有灾眚
“上六”爻辞的“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意思是说:军队不熟悉地形迷路而归,真是灾难深重,出师就不吉利。用这样的军队作战,注定要失败。这是国君荒淫所致,以至于十年内不能用兵征战。
不懂活子时之修炼,则为“迷复,凶”。复卦之阳爻,丹家喻为先天真阳之精。阳爻动,为阳炁产生,阳炁产生则天地间万物生出。金丹以阳精为其基,石杏林祖师云:“金精与阳炁,此为大丹基”。阳生采药,阳炁越聚越多,自然而然体无余阴,化为纯阳之体。
爻动,为天地万物造化之机,亦为丹道之本。不知此爻动,不知活子时之修炼,为盲修瞎炼。此时至,“俄顷,痒生毫窍,肢体如绵,心觉恍惚,而阳物勃然举矣。此时阳炁通天,信至则琼钟一扣,玉洞双开,时至炁化,药产神知,地雷震动巽门开,龙向东潭踊跃来。此时玄关透露而精金出矿之时矣”。 实际上 “一些珠露,阿谁运到稻花头〔龟头〕?便向此中采取”。 采取成功,下身干干净净,“口饮甘露比蜜甜” 。“口饮甘露”,老圣称为“食母”,“母”为甘露,为先天真阳之精所化。坎宫中一点阳精,即为丹道之天心。
邱处机祖师有《小周天歌》,描述采药之功,此为祖师慈悲。祖师云:“极静而动兮,一阳来复。药产神知兮,妙诀通灵。微阳初生兮,嫩而勿采;药物坚实兮,十五光盈。时当急采兮,莫教错过,久而望远兮,采之无成。炁驰于外兮,神亦驰外;神返于根兮,炁亦归根。炁曰将尽兮,采封候足。子时起火兮,须要分明。复归于静兮,依然沐浴。神凝炁穴兮,再候阳生。行之既久兮,精返为炁。回风宜止兮,百日功灵。六根震动兮,七日口诀,大周功起兮,再问迷津。”
白玉蟾祖师之《阴阳升降论》,阐明天地与人身一致,相互之间共鸣、共振,初学者不可不知。祖师云:“天地之气,一年一周,人身之气,一日之周。自子至巳,阳升之时,故以子时为日中之冬至,在《易》为复;自午至亥,阴降之时,故以午时为日中之夏至,在《易》为姤。阴极阳生,阳极阴生,昼夜往来,亦犹天地之升降。人能效天地橐籥之用,冲虚湛寂,一炁周流于百骸,开则炁出,阖则炁入。炁出则如地气之上升,炁入则如天气之下降,自可与天地齐其长久”。
只是大千世界,谁是邱处机、白玉蟾两位祖师的知音?谁会山青水绿之意?
结语
魏伯阳祖师《周易参同契》说:“发号顺节令,勿失爻动时。”
吕纯阳祖师《沁园春》云:“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正一阳初动,中宵漏永,温温铅鼎,光透帘帷。”
薛道光真人在《丹髓歌》中认为:“炼丹不用寻冬至,身中自有一阳生。”
萧廷芝祖师进一步发挥薛式的思想:“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毗陵师曰:‘炼丹不用寻冬至,身中自有一阳生’,时中有时之工夫,刻中有刻之工夫。”
《悟真篇》中明确说:“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勘进火莫延迟。”宋代的翁葆光祖师解释说:“八月十五正是金水气旺之时,子时乃一阳来复之时,外、内二丹火功并进。”八月十五金水之气旺盛,子时又是一阳来复的时候。
以上诸真,均喻指身中一阳爻动之时,暖气冲融,心觉恍惚,是丹家进火之时。此时“不在冬至,不在朔旦,亦不在子时”,必亲近明师,方可彻悟一阳来复之真正实景。“刻中有刻之工夫”,其实在宗旨,不过性能量逆流,甘露下降 。
复卦涵盖内丹炼己筑基之义。炼己者,如天之天心〔北极星〕之不动,专一不分神。筑基者,一阳来复采药。七日来复之时,闭关。如是大药过关,下身马阴藏相,筑基功毕。养胎至胎圆,见雪花飘空,出胎亲为天仙,圣修之事毕矣!
故内丹之功,不出于复卦之义。最后,以《性命圭旨》的原文作为本文结尾,曰:“尽真机之妙者,《周易》也;尽《周易》之妙者,复卦也;尽复卦之妙者,初爻也。故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盖此时,天地一阳来复,而吾身之天地亦然。……此感彼应,理之自然。人若知此天人合发之机,遂于中夜静坐,凝神聚炁,收视返听,……逮夫亥之末,子之初,天地之阳气至则急采之,未至则虚以待之,不敢为之先也。”
〔载于《老庄》2017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