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祭灶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其实真正的年味是小年祭灶之后才有的。
在我们乡里,有官三民四的说法。当官的腊月二十三祭灶,普通百姓腊月二十四祭灶。当官的是怎么祭灶的我不知道,但是普通百姓祭灶我是经历了一年又一年。
这一天,清晨起床,做好早饭。父亲洗手净脸,点香烧纸,再放上一挂小鞭炮。这声炮响,既是昭示着过节,又希望能上达天听,让灶王爷知晓。然后母亲用勺头盛出饭来,先摆一碗在锅台上献祭灶王爷,再摆一碗在正房堂屋对门大条几案上,献祭老天爷。
每一个献祭的地方早已经供奉好了水果点心和香烛,满满当当。母亲说,一定要显得盛盛隆隆才好,你给神仙的多,神仙赐你的福才多。
早饭必。父亲去早已勘探好的田沟边,把松冻的泥土挖开,挖出下面褐黄结实的土来,用板车拉回院子。
院子里,母亲早已收拾了一块地方。父亲倒下土,浇上水,和成粘粘的泥巴。把灶台重新泥上一遍。父亲很会泥灶台,他泥的灶台该严实的严实,该豁开的豁开,从不回火,也不堵烟。
等父亲把灶台泥好,厨房就交给母亲了。清锅底灰,把一年来深藏着的几乎用不着的盆盘碗勺都拿出来洗个遍,案板、橱柜、油瓶酱壶用清水洗净了放院子里晾晒,最后连手套围裙也洗一遍。直忙到日头偏西,才和父亲把厨房的家什一一摆放停当。再恭恭敬敬地请出一张灶王爷像贴在灶台靠着的墙上。灶王爷很有福气地坐着,两边是童男童女,再外是两行字: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每年,我都要指着读一读。
中午,既是小年,也是新灶台的第一次使用,因此饭做的十分丰盛。
母亲从房檐️下切下一大块红红的腊肉,再取下一只腌晒了好几个太阳的鸡来,丢在白瓷盆里清水中浸泡。洗净后,腊肉切片,腌鸡斩块,收拾到盘子里备用。院外的菜园,冬天也是绿油油的,母亲走到菜陇里弯下腰,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连捻着拔下一把小白菜,摔摔土,往回走。边走边拔下几棵菜园口处的蒜苗来。那蒜苗都长得有一指宽,绿中带着嫩黄。
母亲洗好菜,指挥我烧火。前锅炒菜,后锅闷饭。我用晒干脆的玉米壳引上火,再小心翼翼地架上树枝小柴,便站起来看母亲炒菜。只见母亲沿着锅底倒了一圈油,等油温一热倒下那盘子腊肉,大铁勺刮哧刮哧翻炒,一会儿油香肉香满屋满院都是。再倒入葱段姜片干红辣椒,又是一顿爆炒。最后放入切好的蒜苗。此时的锅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烟望去,热闹极了,红的红,绿的绿,都油汪汪妥妥贴贴地挤挨着碰撞着翻滚着。一会儿,大铁铲从底下一抄,都稳稳当当地放入了一个白色大圆盘里,煞是诱人。
这个时候母亲会在厨房吆喝一声,叫父亲可以准备香炮了。父亲慢腾腾地,不紧不慢地,用肥皂细细地洗手洗脸,然后走到堂屋放香炮的房间,拿出几支香,几刀黄纸,一挂小鞭炮。这时候的父亲喜欢点一支烟叼着,可能是为了点火方便。他先搓黄纸,一刀黄纸摊手上,另一只手握拳放在黄纸的中心,然后巧用力来回揉搓,那刀黄纸就如同展露均匀的花瓣,一瓣压着一瓣汇成一朵又圆又大的花。据说,这样揉过的黄纸烧过才能变成钱。然后是点香、烧纸、再铺上垫子,虔诚祈祷,深深地磕几个头。最后放鞭炮。
等父亲的功夫做完,母亲的饭也得了。除了蒜苗炒腊肉,还有一汤盆金银菜炖鸡,一盘清炒小白菜,一大碗酸菜鸡蛋汤。后锅掀开,米饭刚刚好,中间莹白,边上微焦,我知道,饭后又有香脆的锅巴吃了。
午饭后,下午的光景正好,又寒冬无事,大家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过年。因此都喜乐地聚在一起说话、凑趣、打牌......直把西边的日头耗下去,再祭一遍灶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