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车路上开心果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馨主题第二十三期五选二主题征文写作。
“爸爸，你快看，在我们前面的还是那个老爷爷的车，”女儿转过身，看了一眼后面，接着又兴奋地说道，“爸爸，后面也还是那个大胡子叔叔的车。”
我没理女儿，堵了一路，心情几乎是坏透了，哪里还有心情去搭理她这个话痨。
今天已经是离开广州的第三天。按正常情况，这时的我应该是坐在家里暖和的火塘边，拿着酒杯，和着香喷喷的腊肉喝着苍谷酒呢。唉，都怪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暴雪，让我在回家的路上寸步难行。
前几天的天气预报说，南方的大部分地区可能会有暴风雪。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了能赶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我们一家三口三天前就开车往家里赶。第一天还好，虽说堵车严重，总算是过了阳山。到第二天就不行了，说是湖南已经开始下雪，京广线上越堵越厉害，根据以往开车回家的经验，我开车离开了高速，在107国道上一路狂奔。
国道上也好不到哪里去，经验丰富的司机都和我一样，把国道当成了堵车后的第一选择。车一多，碰碰撞撞是难免的，但为了尽快赶回家中，大家都出奇地和气，小问题当场私了，大问题先拍照报保验，双方协商去交警队解决。纵使是这样，由于路上的车辆实在太多，慢得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
刚到郴州地界，已经是第三天了。天上下着小雪，车辆走走停停，有时半天都没挪过窝。我们大人的心情糟透了，但女儿小燕子的心情却出奇地好，因为五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呢，一路上缠着她妈给她读下雪的古诗。
老婆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被女儿纠缠得实在没办法，最后不得不为她读了一首古诗：
《江雪》
唐·柳亲元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女儿对这首诗大部分表示理解，但对千山鸟飞绝提出了疑问，她说，不是说鸟飞绝了吗，我刚才怎么还听到鸟叫呢？我和妻子都不敢接话，假如一接话，以女儿深究到底的特性，没有半天是辩论不下来的。
因为堵车严重，我们车前面的老年司机和后面车上的大胡子都下了车，开始欣赏起雪景来。我真想不明白，堵车这么严重，他们怎么还有心情看雪呢。
女儿见我们不理她，也撒着娇要下车。我看了看前面，前方的车辆没动的迹象，怕把她关在车上闷坏了，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惜我忘了女儿喜欢炫耀的本性，她刚学会了一首古诗，不去找人炫耀一下是睡不着觉的。果然，她找到老年司机，就撒着娇要给人家背古诗。老年司机是做了爷爷的人，听到女儿奶声奶气地叫他爷爷，心中的隔阂早就融化了，满脸慈祥地等着她背古诗。刚一背完，就伸出大拇指表扬她聪明。
后面车的大胡子是老年司机的儿子，家里也有一个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儿。一听女儿背诗也来了兴致。他笑着对女儿说：“来，宝贝。叔叔也会背诗，要不要和叔叔比试下？”
“好，叔叔。我会五首诗，你比得过我吗？”女儿用手指比画着，歪着小脑袋嘴中数着一二三四五，对大胡子道。
“哇，宝贝，你真聪明。”他说这话时，比我老婆奉承女儿时的表情还要夸张，一看就是个女儿奴。“好，那叔叔开始背了。”
大胡子说完，也背了一首关于雪的古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露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首诗女儿没学过，她一直好奇地望着大胡子，大胡子以为是难住她了，正想安慰她时，没想到女儿对他说：“叔叔，背诗不是这样对，要先背题目，再背诗人的朝代和名字，最后才背诗的。”
“啊，是这样吗？”大胡子没想到一个小屁孩会指出他的问题，于是装作很好学的样子问女儿，“宝贝，那你告诉叔叔，古诗应该是怎么背的？”
女儿一点都不怯场，接着又背了一首古诗：
山村咏怀
宋 邵雍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老年司机在大胡子和女儿比诗时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时不时地表扬女儿一两句，高兴得女儿像一只真正的小燕子，在雪地里几乎要飞起来。大胡子先前听女儿说只会背五首诗，在他背完第四首后，女儿背完第五首诗时主动举手认输，说要请她吃糖果。
女儿兴致正浓，糖果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拉着大胡子说她还有一首没背呢，一定要背给他听。大胡子因为刚才他听女儿说只会五首，怕再背的话女儿背不出来让她难堪，就不想和她再纠缠。还是老年司机理解小孩子心里，打圆场让女儿背给他听。女儿只想表现表现，至于听众是谁，并无关紧要，对着老年司机背道：
咏鹅
唐 骆宾王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古诗背完了，糖果自然也就有了吸引力。见女儿准备接大胡子手中的糖果时，考虑到萍水相逢，打扰人家已经很不应该了，怎么还能再要人家的东西呢。于是我招呼女儿道：“小燕子，外面太冷了，回来吧，不要冻感冒了，打针针可痛痛的了。”
“不会的，我还要给爷爷跳舞呢？”女儿知道我不愿意她随便接收人家的东西，于是只得口是心非地说不要。但她的表现欲实在是太强了，特别是有人给她鼓掌的时候，她比演员还要敬业。
堵车的时候大家本来就很烦，经过女儿的一番表演，前后车很多急着回家的人也都下了车，给女儿提供了更大的舞台和更多的观众。为了女儿的安全，我和妻子也下车了，时刻观察着，以防她出现意外。
经过交谈，老年司机父子姓刘，父亲叫刘光明，儿子叫刘奇峰，老家和我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说起来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用妻子的话说，老年司机是她娘家妈一个村庄的，按辈分算起来还和我老丈人是兄弟辈。
现在我终于发现女儿为什么是话痨了，因为大胡子。不，现在是女儿口中的舅舅了，也是话痨一个。只是这隔辈遗传也隔得太远了吧，假如不是因为堵车，我还不知道有这房远房亲戚呢！
雪，下得越来越大，车顶上都沉积了薄薄的一层，路面因为雪融化而结冰了。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好在大家回家时都做了一些准备，还不至于挨饿。但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大家回到车上后为了节省燃油，连空调都不敢开。女儿倒好，因为表演了一下午，吃了点饼干和娃娃哈酸奶，躺在妻子的怀里呼呼大睡。这个小话痨，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女儿是安静了，我和妻子却怎么都睡不着。这雪一下，不知何时才能到家。好在妻子和女儿一样，有点大大咧咧，还很会安慰人的。互相聊了会儿天，我们也睡觉了。到了半夜又同时冻醒，双方相视一笑，重新闭上眼睛听外面下雪的声音。
下雪的夜晚本来是很温馨的，可是在荒山野岭中，却没有平时那么美妙。担心着明天的行程，我是一夜难眠，妻子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别看她表面无所谓，内心其实也不平静。我从她呼吸的声音中听出她和我一样没睡，只是怕影响我的情绪，强忍着内心的烦躁装睡罢了。夫妻的心是相通的，我闭着眼，和她一样假装自己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刘奇峰叫醒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女儿立即醒了。车窗上结了一层薄冰，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女儿伸手想打开车门，可能是因为结冰，车门被冻住了，凭她那点力气根本开不了门。求助妈妈，妻子也打不开，最后还是我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打开了车门。
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半，因为下雪，外面灰濛濛的，我才没感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不好意思地冲刘奇峰笑笑，女儿下车的速度出奇地快，在我和刘奇峰打招呼时她已经下车到了雪地上。
“宝贝，过来。”刘光明喊女儿道，“爷爷请你吃火锅。”
“是吗，吃火锅？”女儿不仅是话痨，还是正儿八经的吃货。听到有好吃的，立即似春天的燕子一样飞到了刘光明老人的身边。
在这天寒地冻的郊外，怎么会有火锅呢？我不解地望着刘光明，刘光明冲我招招手，我走到汽车背风的一边，看到雪地清出了一小块干净的地方，中间正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瓦斯小火锅，火锅中的水正翻着水花，一阵阵肉香从锅内冒了出来。
这种用小瓶瓦斯的小火锅在火锅店内比较常见，但没想到在堵车路上也看到了。童年下雨雪时，父母围炉烤火，在火塘正中挂一个大铁锅，里面煮着平时舍不得吃的野味，不正是现在这种情景吗？这样一来，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了。
在刘光明的招呼下，女儿手上已经多了一双临时用竹子做或的筷子，口中正在大块吃肉。假如在这时候还要客气的话，就有点做作了。洗漱是不可能的，车上的那点矿泉水喝都不够，哪里舍得用来挥霍？我和妻子蹲在刘光明两边，开始吃起三天来第一次热气腾腾的早饭。
吃饭时，刘奇峰告诉我，他爹怕路上堵车，特意带了这个小火锅，再加上他是开小饭店的，经常为客户提供上门服务，车上的佐料和食材都是现成的，正好做个小火锅解解馋。
有炊具有佐料，一切就好办多了。别看这天寒地冻的，其余大自然中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取来吃的。不说别的，就说水吧，把雪融化后烧开，用来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车上带的小瓦斯罐有限，迟早有用完的时候，应该想办法去再买点。还有食材，也可以找附近的农户采购。
我一提议，刘奇峰也说，在他的记忆中，前方好像有个小村庄还是小市镇，可以去买点。于是，经过商议，我们两个棒小伙一人拄着一根小树枝出发了。
刘奇峰的记忆不错，走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小市镇。我和刘奇峰兵分两路，他去买小瓦斯罐，我去买食材。因为下雪，农贸市场中的人少得可怜，好不容易才发现一家开业的粮油商店。我买了一些鸡蛋和粉面，最后还在市场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买了一只活鸡。想叫商户帮我杀了清洗干净。男商户抄着手，就是不愿意动手。
也是，这么冷的天气，谁愿意没事找事呢，他卖的是鸡，没义务为我杀。我平时衣来伸手惯了，想自己杀还真不知如何下手。好在刘奇峰找来了，他借来商户的菜刀，干净利落地杀鸡去毛，开水洗净，开膛破肚，很快一只带毛鸡就被他整得干干净净。都说会炒菜做饭的男人最帅，今天我算是遇到了。商户看我们处理好了鸡，也关门准备回家了。因为他本来不是来开档的，只是恰好被我碰到了才买了这只鸡。
等到我们回到堵车现场时，我车后面的那点小空地又成了女儿的主场。今天没有背诗，正在表演《小背箩》舞蹈呢！
说真的，女儿的舞蹈真不怎么样，但她表演时的心态比杨丽萍都要好。不怯场，是我对她最好的评价。
见我们回来了，围观的堵友们立即围了上来。并不是他们对我们有多热情，他们关心的是我们有没找购物的场所，有没有买到食物？
见我们满载而归，有一个中年男人立即问清位置，带着一个小伙伴出发，开始了他们的扫货预备模式。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男人们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堵车可以，生活质量不能降低，既然能买到生活物资，怎么能够委屈自己呢？
女儿的《小背箩》跳完，小脸蛋和小手冻得通红的，实在让我心痛。她见我回来了，顾不得跳下一支舞蹈，扑进我的怀里问我：“爸爸，路上冷么，我好担心你啊！”
“是吗？”女儿的话软糯软糯的，稚嫩的声音很有治癒力，这也是我愿意去探险寻找食材的动力。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蛋，我爱怜地问道。
“是的，不信你问妈妈。”女儿拉着妻子的手，左右轻轻摇晃着，嘴上不停地问道，“妈，你说是吗？快说话啊，妈妈。”
“是，你是你爸的小棉袄，你比谁都关心你爸。”
“爸，要不我给你也跳支舞吧，”女儿最喜欢她妈说她是我的小棉袄，得到了她老妈的肯定，也不去计较我是否相信她关心我了。也不管我答不答应，自唱自舞地跳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
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
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
大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哩噻箩箩哩噻
噻箩箩箩
噻箩箩箩
噻箩箩箩
……
老婆用双手轻轻地为她打着节奏，我看着这个活灵活现的小精灵，觉得受再多的苦再大的累都是值得的，眼睛跟着女儿舞动的步伐，欣赏着她曼妙的舞姿。
“好，”一曲舞罢，刘奇峰第一个喊起好来。女儿听到他的立即开心地张开她的小手，似小燕子般扑向刘奇峰，嘴上说道：“舅舅，你回来了，有没给我买好吃的？”
“有，”刘奇峰边说边掏出旺仔牛奶和饼干，“我怎么会忘记我的小天使呢，喜欢吗？”
“喜欢，谢谢舅舅。”
既然买到了食物，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党和国家来救援了。在老婆的建议下，我们一家三口和刘光明父子堆起雪人来。
因为大家都比较喜欢我女儿，堆雪人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堆了一个大约两米高的大雪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党和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堵在路上的回乡客。两天后，雪刚刚小了一些，在当地政府的组织下，广大志愿者和武警官兵冒着严寒开始清扫路面的积雪，交警再次把我们领上高速路。一路上，交警驾车在前面开路，我们这些归乡客在后面缓缓而行。白天行，夜里停，经两天时间，我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乡。
在和刘光明他们分别时，他特意在前面停下车，对我女儿说：“小宝贝，到家后别忘了来看爷爷啊，到时爷爷给你准备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好的，爷爷。我一定会来看你的，我还要给你唱歌跳舞呢。”
“兄弟，拜年时我们好好聚聚，怎么样？”刘奇峰邀请我道。
“好，一定。”在女儿的感染下，我爽快地接受了刘奇峰的邀请。感谢有个开心果女儿，在堵车的路上我们不单不寂寞，还交了很多的像刘奇峰一样的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