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条河(五)大道

山上的路很有些意思。

人们最常走的路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羊肠小路，专供人行，且路宽不足以让两人并行。从山脚下刚开始走的时候，坡度还算平稳；走上一段坡度就会变陡，这里有一些石头铺就的小坡，也不知道这路铺了多久，有多少人走过，石头棱角已被踩踏的颇为圆滑，冬天下雪之后走在这里要格外小心，我就曾在这里摔过跟头；再往上走，是石头搭的二三十台阶，高低不一，却十分平稳。道路蜿蜒曲折，小时候常常走。一群小伙伴跑来跑去，嬉戏打闹，现在还有些印象的，是我们常玩的名为“打仗”的游戏，一群小孩子分成两拨，来回追逐，在山上山下来回跑。跑红了脸，也笑弯了腰，不觉得这些山路有多么难走。

每当冬天下雪后的早晨，父亲母亲会起个大早，带着大扫把和铁锹出门除雪。从家门口出来，一直除到山脚下，而山脚下的人们则会再自家门口开始除雪一直往外走到下一家。这是没有约定的接力赛，却做的十分默契。等到我起床的时候，道路已经可以正常行人了。

山后有一条大路，可供大车行走。这是一条土路，来往最多的车辆应该是拉石头的拖拉机。车辆往来，将山路碾压的十分结实。但是每当下大雨的时候，道路上泥泞不堪，雨量过大，会形成水流，从山后一路奔下，带走许多泥土，路面便被割裂开来。等雨停路干之后，山上的人会一起去拉上一车新的泥土，几个人合力去将道路重新休整一番。大雨时常有，于是修路的人也时常来。

那时往山外走的路也是一条路，大车在这条路上拉石头，我们走这条路去山外上学。行路时，时常会有拉石头的拖拉机晃晃悠悠的走过，上学路上的我们就站在道路一旁，好给这个大家伙让出道路。等拖拉机走过，我们会跑着去追逐这些大家伙，一边追，一边笑，不知道追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却是那么开心。唯一的烦恼，就只是放学后的家庭作业了。

可是，中年人会老去，小孩子会长大。当拖拉机不能拉石头，小孩子要住校的时候，山路上的行人寥寥，没有人搭理的道路，会在不知不觉间被野草占领。

长大之后回到老家，以成年人的身体走在山路上，走的还是小时候走过的路。这时候路已经被修整过，铺上了水泥，走起来非常平稳，没了一起打闹的小伙伴，也没有时常过往的拖拉机。当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有倦意袭上来。

昔年的邻居们，大部分都已经搬走。小时候时常在口袋里装着糖果的老人已经老去，一起玩闹的伙伴们也随着搬家而失去音信。往日热闹的小村落，如今只剩下些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和一些没有能力搬走的老人。

大山在欢闹了多年之后，终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可那些道路还在。

只是走路的人，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