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酿了葡萄酒

第一场春雨刚下，地精就寄来了邀请函，信里说他近日要开封地窖里上好的葡萄酒，希望我一同前往。

我与这位老朋友也是因酒相识。

三年前我在这座山的山脚盖了一座房子，这里风景绝美，一来可以为我提供一些写作灵感，二来这山中有很多野葡萄，用来酿酒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我在家中备了一个酒窖，规模不大，放的也都是我自己酿的一些葡萄酒。

这只地精就在那时跑进了我的家里，偷喝了整整一罐。

那天傍晚我去酒窖里拿酒的时候，他正躺舀酒的勺子上酣睡。

隔着昏黄的光线，那一团肥肥胖胖的红色小人挂在勺子上，让我以为是山里跑出来的什么野物。

本不想打扰到他，结果取酒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大罐葡萄酒，我把他拎了起来，沉甸甸得像一朵大蘑菇。

“嘿，醒醒，醒醒。”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红色小人咳得厉害，我就又把他放了下来。

“你偷了我的酒喝！”

听到我这句话，他突然清醒过来，一个猛子扎进土里不见了。

自那以后，我就给酒窖里安了一层木板，地精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

再次见到他是我在屋后栽了几棵葡萄藤之后的事了，那时他经常来采葡萄，一颗颗地抱着跑，我心想葡萄没熟他尝了不好吃也就不拿了，所以没管。

谁知道才过了几天，葡萄就损失了一小半。

秋日的清晨，太阳刚升起来不久，他就又从土里钻出来采葡萄了。

我跟着他去了后山，发现他在酿酒。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人工培植的葡萄酿出来的酒不够醇香，但这些未完全成熟的葡萄浸泡在罐子里，竟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趁着地精回去采葡萄的空，我尝了尝他的葡萄酒，窖香浓郁，醇厚绵长，我这才意识到，他肯喝我的葡萄酒，或许也算是对我这个业余酿酒师的认可。

待到天微微暗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搬运葡萄，站在树干上开始搅拌罐里的酒，还不停从衣服里掏些什么东西出来撒在里面。

初识时，全是我躲在树后看地精酿酒，我屋后种的那些葡萄一颗不落地白送给他了。

秋天一过，我就很少再看到地精了，有时候见他在门口的菊花丛里忙活什么，一转眼就又不见了。

到了冬天，我闲在家中煮茶时，偶尔也能听见地精从门前跑过的声音，松软的雪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若不是他偷过我的酒，我肯定以为是没有南去的鸟儿在地里觅食。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和不冬眠的地精交上了朋友，他不会说话，经常来看我写字，就跟着学了几个，但很多时候他还是热衷于画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我在门上给他留了一个活动的木板，可他还是愿意钻进钻出，把后院挖得到处都是小土坑。

身为一个地精，他的挖洞本领确实不怎么样，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只有偷酒喝时才如此行动自如。

那年冬天我写了很多草稿，可还是毫无灵感，我心里惦记着地精酿的那些好酒，但跟他怎么也说不明白，只好作罢。

收到邀请函的时候，我一蹦三尺高，当即就装了上好的茶叶前去拜访。

地精的酒窖藏在一段横木下面，有一个小洞，我趴在地上看进去，黑咕隆咚的一片，啥也看不清。

地精进去了好一会，酒窖里才飘出一阵阵葡萄酒香……

不一会儿，他推着酒罐子出来了，上面的封口已经被戳了一个小洞，他站到一边，向我拱了拱手。

我知道这是他在邀请我一起开封，我看了一眼胖了一圈的地精，忍不住想笑。

这时再让他去偷我的酒，那只勺子已经承受不住了。

开完酒以后，地精又跑去洞里抱出来一个极小的罐子，站在树干上四处张望。

没一会儿，从野蘑菇丛后面钻出来另一只地精，一摇一摆地往这走。

这家伙，还藏了个酒友？

我抱起罐子，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坐得高看得远，原来野蘑菇丛里的小地精，是个姑娘。

她的头上，戴的不是红色的尖角帽，而是一只蝴蝶结。

地精抱着葡萄酒罐在树干上等她，嘴边的两撇小胡子欢快地跳着。

等到了跟前，俩人在树干下面叽叽歪歪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许是他们地精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吧，我想着，喝下一大口酒，窖藏过的葡萄酒口味更加浓烈，像这春日的暖阳，化开积雪，迎来复苏。

我猜，这酒窖也许还有更多的私藏美酒留待以后吧，而我这个种葡萄的闲人，或许有幸能做两只地精的酒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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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