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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湮灭

2019-03-25  本文已影响103人  作者苏辰

“你疯了!”二叔道。“那是酆都阴神!”

“他是阴神,但不是青崖山下那个阴神。”我说,“你没感觉吗?他气息跟我剑上的一模一样,他是楚泽!”

二叔愣了一下,靠着岩石直起身来。他并非感受不到,只是没往那边想。叶安跑到我身后,重新抖开捆仙索。那黑气悬在空中,发出刺耳的长鸣,就像鲸或者海豚的低吟,穿透耳膜。黑气随着长鸣迅速地扩散,直到昏黄天际,却始终没有再压下来。

风忽然变得猛烈。无数的沙砾被席卷,雨点般飞入黑气,在其中聚集。

“叶安。”我说,“你只管护你自己,不用管我,也不要再捆他!”

叶安应声打出一道气盾。就在这时,那黑气猛然涌向一边,就像伸出细长的喙,这喙仿佛被牵引,指向二叔身后的巨岩。电光石火之间,周围的空气与地面一同巨震,那黑气猛然冲入巨岩。飓风和沙砾顿时消散,露出昏黄的天空,竟有几分清朗。

“楚。。。”二叔转过身,退了几步。在那巨岩顶上,渐渐显出一个人形,就好像涌入的黑气重新渗出,化出的人也是纯黑,阴气缭绕。

那是楚泽坠魔的样子,也是他血咒时的样子。他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给我他的阴气,然后死在了我面前。

二叔因他的血咒重生成圣,而他却没有应咒,被阴神役使,反而自己成了阴神。

“楚泽!”我喊道。他跳下巨岩,看了看我和叶安,转过身,对着二叔。

“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二叔指着他,突然冲上去,抓住他衣服。

楚泽在他抓到的瞬间消散,一团气越过二叔,在他身后重新凝成形状。

二叔一愣,转过身,却对着楚泽的背影。

“白念辰。”他说,“所求何事,为何撼我神座。”

“神。。神座。”二叔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忽然笑出声来。

“我知道你不一样。”他说,“你跟别的魔不一样。他们都有坠魔杀业,你没有。你根骨正,我就说你不应当被阴神役使。你有功德,血咒又不是为了自己,一片赤诚之心,所以没有应咒,倒是封了神,是不是。”

“是。”

“是何神职。”

“守酆都十二楼。”

二叔笑了一阵,说了个好字,转过身来。

“白溪源。”他说,“走,回家。”

“叔。”我看着他,他并没有打出法阵,而是站在那僵了一会,忽然一回身,指着楚泽背影。

“你什么意思!我找了你半年,你说句话能死?!我以为你被困着,没法说,结果你是这样。哪怕不能擅离酆都,你不会托梦?!你一句话都不说,到底什么意思!”

楚泽没有说话,黑色的袍角在风中翻飞,袍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死物一般。

“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再来。从今往后你守你的酆都,我修我的神道。最后告个别,你就不能转过来?”

“本来就是殊途,有什么好道别。”

楚泽终于开口,说着没什么可道别,却向后望了一眼。在那一瞬间风砂席卷,他的背影和侧脸在风砂里忽然消散。那巨岩中传来隆隆声响,仿佛洪流滚过,从岩上涌进大地,一直向下,归入酆都的幽深裂痕之中。

二叔在那站了一会,眼角微红。我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被他甩开。

“我自己静一会。”他说。

“要静回去静,在这呆着干什么。”我说到回去,转身去找叶安。只见风砂一片,叶安背对着我,立在酆都边上。仿佛看不到脚下深渊,对着前面伸出手去。

“叶安!”我叫道,“你在那干什么!你回来!”

二叔神情忽然一振,拉住我的胳膊。

“先回去。”他说。“你先跟我回去。”

二叔的手握得很紧,我向后抽了一下,没有挣脱。

“你不带他回?”我叫道。

“他没打算回,他要去找李承邺。他让我带他下来,就没打算回!”

我耳中嗡了一声。他没打算回,所以他问我:一会下幽冥,你有没有话和我说?

“你闪开!”我用力一挣,甩出剑来。二叔一个踉跄放开我,就在那一刻,我看清了叶安手里的东西,是崆峒镜。那面铜镜从他手中升起,悬在空中,渐渐地落下光来。

“九幽听令,聚尔阴灵。汝命予我,我命予汝。以镜为凭,逆此双生!”

他的声音落在镜面上,扩散到九幽旷野,仿佛带了金属的音色。随着最后一句落音,旷野之中忽然卷起风来,这风与平时不同,来自四面八方,竟都向着崆峒镜去,连酆都的裂痕中都升起了一些东西,聚在镜上,渐渐地将那铜镜包裹,形成无比巨大的一团。

叶安引着那中心的铜镜,忽然打出一道气,向下一按。

“归魂!”他说。

铜镜上的气流随着他的手向下涌来,顿时鱼群一般冲到他身上,四面八方,毫无空隙。那些碎片没入他身体,消失不见。

我才明白他在做的事,他是在聚李承邺。李承邺分出了他,他要逆转双生,就是要把李承邺收回去。可是李承邺已经坠魔,收回去会怎样,我不知道。

亏欠李承邺的是我,让他去和阴神交易的也是我,可是来救赎他的不是我。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洗刷我的罪,又要在那罪过上再加一笔。

“此去酆都,共消。。。共消尔业。”叶安收了气流,将铜镜甩到地上。然后单膝跪地,用力遏制那些碎片的乱流。

“叶安!”我喊道。

他的背影忽然一震,仿佛突然清明。抬起头,说出最后一句咒词。

“待。。。待此业得消,以尔之身,重入轮回。”

我没有抓住叶安。我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坠入虚空。我跟着他踏在崖边,对着那黑色的浓雾,一跃而出。

这始终是我的业障,是我拖累了他。就算所有事都是他做,也有我的一份。我怎能独留人间,放他去替我赎。

“白溪源!”二叔喊道,“你他妈疯了,他自己消了业障去投胎,你干什么!你跳下去也帮不了他,我也帮不了他!”

他手中金光缠在我腰上,我向下一坠,吊在崖边,抬头望他。

“叔。”我说,“我们三个人来,本来我以为是四个人回去。若是变成两个人,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说,“白溪源,你要干什么。”

我看着他,猛然间飞出剑,斩断光索。

我听到二叔的喊声,他不过是想带回楚泽,结果一来二去,就只剩了他自己。

我知道我伤他心,但我与他渊源最深,生生世世,他始终与我纠缠。所以谁欠谁什么,总有还的时候,也不用记得太清。而李承邺到底不同,我始终要了结这件事,不管今生来世,唯有了结,才可心安。

在那下坠的风声里,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赤练。她站在石桥上,打着那把画了白梅骨朵的红纸伞,对我伸出手。

“花枝堪折,如何?”

“不折。”

“瓶沉簪折,如何?”

“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归往何处。”

“枝下尘泥。”

“白先生。”她说,“此处有佳境,先生可愿与我同去。”

我当年没有听懂她的话,她说的是我,每一句都是我。那些回忆冲破堤岸,巨浪滔天,将一切淹没。

可愿同去,不管滔滔江水,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为了那坠落中的风,落地的痛,一瞬间的支离破碎。

我愿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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