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奇聊录(14)乡愁就是回家的时候老乡问你借钱让你发愁

乡愁就是回家的时候老乡问你借钱让你发愁

“我小时候，村里死了一个老头，老头出殡那天出殡的队伍在村里排起很长的队伍，老头从村里抬到山上入葬。老头的发小，在目送送殡队伍离村后，回家喝农药自尽。时代的变化，对从属于这一时代的人来说，意味着世界的坍塌。他不是他，他是由他的时代建构的他。当他突然感觉到他的时代消逝了，他也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义。他活了一辈子，他不是他，他把他变成了他，变成了一个和时代不可分离的他。

“感觉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感觉不需要讨论，就如同爱情来临那一刻不需要知识，也能感觉到。

“是，好多人观念里没有火葬，所以我们那边有一些老人提前自杀，就为了土葬。

“他们的世界里，死去是不空的，他必须和这片土在一起。零度的意思是，人不要被自己的规则困死。人，本质是虚无，是可以由自身不断定义的。

“村里经常说要做水库，年轻人很期盼，因为那样意味着他们有机会搬到富裕的地区。老年人很惆怅，因为他们的世界没有了。我奶奶一辈子，没去过县城，村就是她的世界。

“我们无家可归，他们从未离家。乡愁就是回家的时候老乡问你借钱让你发愁。

“嗯，写过，但是我写的乡，是存在之乡不是家乡。西方哲学里尤其是存在哲学在海德格尔那里是把时间提得很高。到了梅洛庞蒂，时间被身体取代。张祥龙和美院的李凯生据此提出了空间，在对空间的诠释下，张祥龙开始蓄胡子，自称儒家。在他的解读中，陶渊明的桃源式耕读聚落比起现在的城市来，更具生命力。

“我想了想，村落确实比海德格尔说的日耳曼森林里的小屋要好，大概日耳曼人还是喜欢森林。我老在想，贝都因人和犹太人的乡会是什么样的？

“建筑，就是给人还原“乡”的，一种深层次的乡，而不是记忆中的故乡。

“原乡可以是故乡，也可以不是故乡。

“原乡是一种可以激发人存在的场所，这场所不一定是现实的，但他必然是真实的。

“晋人的时间观，就是洪荒的；晋人是可怜的，可以怜爱，亦可以怜悯，亦可以怜惜。

“晋人愿意在洪荒中游荡，可以忍受孤独，却无法理解死亡。他们希望可以这样一直孤独下去，地老天荒。在强大的生死压迫中，他们找不到不死的方法，于是他们在无奈与悲凉中，在他们的诗句和文章里，寄希望于写下自己的名字来实现超越生死的可能。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

“（这时佛教来了）是，所以士大夫疯狂的投向佛教，尤其是净土宗的三生三世和因果轮回，彻底解放了汉末以来一直压迫者世家内心的承重枷锁。

“陶渊明的田园诗不是净土，是乐园。天堂，净土，乐园，都不一样。陶渊明是唯物主义者，

“所以他对于死亡的解读是`托体同山阿’。我经常修正自己是一些认识以及遗忘一些，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因为我善于不要脸……

“最近建筑方面落在文艺复兴和巴洛克上。上次写的山水诗画明宗，算是对中古建筑认识到一个小结。

这对话来自于作者还是来自于神抑或来自于狗蛋并不重要

“看你说到幻想（《梦》），狗蛋出神，写得好。随物赋形，博尔赫斯也有类似的写作方式，先是介绍某一个历史时期发生的秘闻，然后是关于这个秘闻的写作。

“这一句特别像，你要是插到博尔赫斯短篇集里，我肯定会认为是他写的。他的文章并不叙述一件事情，一件从头到尾描述的事情。而是不断在描述前后之间顺利转折，却没有前阶段对于后阶段的必然联系。这如同水一般，它随物而成形，没有一个既定的前提在那里，它只是流过。正是这种随物赋形的状态，让水成为水；它假借万物表达，却不左右万物，它与万物只是同时存在，仅仅是同时。而这同时——亦是变动的。于是神与狗蛋的对话变成了如水一般的对话。这对话来自于作者还是来自于神抑或来自于狗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对话假借了神的身世以及名片的材质等物而被表达。

“这对话在表达身世时，对话与身世同时存在，身世假借对话呈现，对话亦假借身世呈现，转而到了名片，身世隐去，名片显现；身世完成了假借语言的表达，这种表达仅仅是表达；它可以无头也可以无尾，可以随时出现又随时消隐，语言的表达在这里将这些需要假借语言的物串联起来；名片进入，身世消隐，手机掉落，神隐退。

“读者在这里与作者叙事同时进行，同时聆听，这里没有预先的说服以及依附于语言的说教，这里所有的，是语言的叙述将作者，神，狗蛋，名片，手机，红酒串联在一起。语言假借这些物完成自身，这些物亦假借语言在“作文”这一形式中呈现，随物赋形，随形呈物，让万物成为自己。

“随物赋形，是苏东坡评孙位的用词。孙位，唐广明年间画家苏东坡称其画水为活水，因为他只画环境不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