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捕快夏河》下篇
柳捕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我对李眉打过几次交道，她那样的女子，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会继续当捕快。”
夏河听完，低着头不说话了。她曾多次看见娘亲在无人的时候偷偷的叹气，她也曾听到娘跟爹说等病好后回去，回哪去？夏河小时候不知道，现在大概知道了，是要回到那意气风发的江湖吧。
可惜李眉的身体没有熬住，在夏河五岁的那年冬天走了。
“柳捕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当捕快呢？”夏河问了另一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想要成为捕快并且为之生死不顾呢？
“哈哈，这哪说的清的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有的是因为身份无奈，有的是因为养家糊口，有的是因为，正义。这哪里说得清呢？”
“正义……”那我为什么想要当捕快呢？
因为那人啊。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柳捕头带着夏河两人终于来到了乐善山，这让夏河大舒了口气，长那么大她从来么走过这么远的路。
乐善山大会人来人往，夏河躲在角落里听赵水生给她讲每个人的来历身份，柳捕头一来到乐善山就去跟他以前的同僚交换消息去了。突然大堂里传来一阵喧哗，赵水生看了眼，对夏河说，“段大捕头来了。”
段大捕头，段万山，这是一个充满传奇的人，他当上捕头三十几年来，抓获的罪犯数不胜数，是近三十年来所有捕快的榜样，曾经的天下第一女捕快李眉就是他带出来的弟子。
赵水生抬着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前方，他没有留意到看到段万山的夏河脸色突然苍白了一瞬间。
夏河看着段万山，浑身冰冷。即使她现在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会几招拳脚功夫，但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她六岁的那年，那样的无力与绝望。
生命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恐惧，是她这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夏河是听说过段万山的，在赵水生的讲述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人，可以为了追捕犯人单骑走大漠，也可以为了告状的人得罪权贵。
在见到段万山之前，夏河是敬佩他的，因为他做的事，因为他教导出了李眉。但是此刻，夏河心中充满了对他的仇恨。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爹并不是被山贼杀害的。
十七年前，夏河六岁，夏书呆抱着她从隔壁镇回家。夏书呆的肩膀是那么的瘦弱，但是对于才六岁的夏河来说，她爹爹是这个世上最高大的男人。
小夏河趴在夏书呆肩上睡得十分开心，然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被夏书呆匆忙地塞进草丛中，被草叶割伤的小夏河醒了过来，就听到她爹爹说，“小河，不要出声，要好好活下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夏河，透过草丛的间隙，看到她爹爹转身快跑了几步，然后被身后追上来的男人一脚踹倒在地上。
“你跑什么啊？”男人开口问道，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咳咳……”夏书呆捂着胸口踉跄着站了起来，还没等他站稳，那个男人又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接着一脚又一脚的踹着。
躲在草丛中的小夏河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真不明白，李眉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软蛋？一点用都没有。”男人绕着倒在地上的夏书呆走了几圈，脸上的神色有些疯狂，“既然李眉已经死了，那你怎么不去陪她？”
“我送你一程吧。”
“咳……”夏书呆咳出一大口血，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地盯着小夏河的方向。他捂着胸口上破开的剑伤，满心不愿地死去。到死他也不曾跟杀他的男人说过一句话，那是一种无言的蔑视。
小夏河憋着气，将那个男人的样貌声音死死地记在心里，午夜梦回时将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她之所以当捕快，就是为了能将杀害她爹爹的男人找出来，报仇。
今天，她终于找到他了。
夏河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恨意。
翌日，来参加乐善山大会的人都坐在一起，商讨抓捕罪犯的大事。作为捕快们人人敬仰的捕头，段万山不出意外地成为会首，主持大会。
“大家静一静，我来说说最近几年通缉榜上的人，大家有什么新的消息可以补充的就尽量提出来。”段万山开口就直奔主题，底下的人纷纷称是。
“排在第一位的是……”。段万山皱着眉头开始讲起来了。
柳捕头正准备跟夏河赵水生两人说话时，才发现夏河不在。
“她去哪儿了？”
“小夏姐说不舒服，晚点过来。”
“噢。”
在段万山讲到第四个罪犯时，夏河进来了。坐在正首位的段万山一眼就看到了她，他顿时停下比划的手势，盯着夏河不说话了。还是听着正起兴的捕快们疑惑的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接下来讲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也亏早上的讲话要到一段落了。
夏河穿着一身捕快服，梳着以前没梳过的发型，身姿挺拔，英气十足，竟与年少时的李眉有六分相似。
“小夏姐，你好些了吗？”赵水生关心地问。
“好啦，已经没事啦。”夏河笑嘻嘻地小声回到。
“你这会还不如不来了，都该吃饭了。”
“要来的，不来不好。”夏河不经意地看了段万山一眼，话有双关地说。
中午大家是一起吃的饭，饭桌上欢声笑语，他们三人与柳捕头的好友坐在一起。酒足饭饱后，大家端着酒杯走动起来。作为会首的段万山一桌桌的走在，向众人问好，走到夏河这一桌时，众人先恭敬地行了礼，才开始寒暄起来。
“柳捕头，这两位有些面生啊？”段万山将话头转向夏河两人。
“这两个是我在铜山州府带的人，带来这长长见识见见世面，省得走出去丢人。”
“哪里哪里，这两个后生看着还是听有出息的。都叫什么名字啊？”后面一句是对着夏河两人问的。
“回段大捕头，卑职名叫夏河。”
“回段大捕头，卑职名叫赵水生。”
“好好，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问我，不要怕生。”段万山十分和蔼地留下话，跟柳捕头说了几句就到下一桌去了。
留下一桌的人面面相觑，段捕头什么时候对后辈这么好了？曾经被段捕头骂得狗血淋头的人瞪着眼睛盯着夏河两人。
“看来段捕头对你们挺好好感的，难道是因为长的面善？”柳捕头看了看年轻英气的夏河，又看了看因为刮了胡子而显得非常俊朗的赵水生，有些不解，抓犯人又不用靠脸。
“没准真的因为我长得好看呢。”夏河挑着眉，乐呵呵地说。
“去去去，吃完了就回去歇着，下午再过来。”柳捕头摸着下巴，还真觉得夏河有点面熟啊，长得好像谁啊，不过到底谁啊？柳捕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记不起来了，记人相貌这一手，可是他年轻时的看家本领啊。
乐善山大会三年召集一次，每次进行十天，说起来好像时间挺长的，但过起来就是一眨眼的事了。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夏河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床头，然后往怀里揣着一样东西就出门了。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乐善山了，所以她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
“叩叩。”夏河敲响了段万山的房门，这几天她用了全身手段接近段万山，大家都以为她是想从段万山身上得到荣华富贵，这在捕快中是为人极不耻的手段，连柳捕头都跟她有些疏远了，赵水生也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但是夏河没有办法，没有人会相信人前正义凛然的段万山会爱上他的弟子李眉，甚至因为求而不得杀死李眉的相公。按照她的天资，就算练一辈子功也打不过段万山，所以她只能用下作的手段来报仇。
段万山打开房门，见到是夏河，他眼神闪烁，但是没有让人进来，“小夏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现在是很晚了，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睡着了，他不能让这个跟李眉神似的女子破坏了他多年来的形象。
是的，在夏河有意的误导，和柳捕头赵水生无意的掩护下，段万山并不知道她来自万喜镇，所以也没想到她是李眉女儿。
“段捕头，我明天就要跟柳捕头回铜山州府了，今天特地来跟您道谢，多谢段捕头这几日的照拂。”夏河微微躬身，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
“不不，这是我这个长辈该做的，小夏你不用放在心上。”
夏河直起身子，笑嘻嘻地说，“段捕头这是我亲自做的剑穗，小东西不值钱，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不等段万山说什么，夏河就将剑穗塞进段万山怀中，“段捕头您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夏河躬身告退，段万山拿着剑穗被她雷厉风行的做法给愣了一下，才无奈地收了起来，小小的剑穗上有微弱的药香味，清香而不腻人。
夏河慢慢地走着，走过在长廊转角时，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停了许久又往回走了，此时天色已晚，院子里已经听不到什么声响了，当然这还得归功于她在酒菜中加的安神香粉末。
段万山的房门已经关上，药香味已经被夜风吹散，她又敲了敲门，这次等了许久段万山才开了门，他似是刚从床上下来，衣裳稍有些凌乱。
“李……咳，小夏，是你啊，还有什么事吗？”段万山声音有些嘶哑，眼神也有些散涣。
“段捕头，我刚想了一会，我还是把剑穗拿回来吧，这东西送给长辈不太好。”夏河身形灵活的钻过段万山和门的间隙进了门，一溜地将放在桌上的剑穗拿在手上。回身时段万山已经将房门关上。
“李……李眉，不，夏河！你……。”段万山神志有些不清，好似明白自己被暗算了，他闭着眼睛靠着门板用内力调息。
夏河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夏河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看病抓药要花不少钱，从夏书呆死后，她就没钱看病了，村里有个老大夫可怜她，教了她不少草药知识，能使她平安长大。
剑穗是被蛇毒泡过的，这是她在两天前看到段万山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时，想出来的计策。她不想用她整个人生来为段万山陪葬，所以才要拿回剑穗，明天天一亮她就会跟柳捕头赵水生回去，而段万山会在他们离开后一两个时辰才会被发现。
蛇毒随着内力而行，意识到这点的段万山立刻停止使用内力，然而已经晚了，他嘴唇发紫，身体在轻轻抽搐，手上的伤口已经出现瘀斑，并且肿了起来。
段万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里出现血丝，他倒在地上紧紧地盯着离他三步远的夏河。他想知道夏河为什么要杀他，但是夏河没有回应他的眼神，段万山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他曾经杀过的一个人，那场景竟与此时有些相似。
夏河面无表情地看着段万山，直到他死去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