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各自安好,维以不永伤
我们终究只是殊途,没有同归。逝去的往昔,风一掀,扬起的灰尘,迷了眼……
清冷,无月。
夜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把我死死地拽在梦中,不肯醒来。这个梦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曲沉重悠长的骊歌,打破沉寂,曲终又回归寂静。织锦流年就这样牵了一段记忆,惹了一生情缘,走了一程回不去的路。
从梦中醒来,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轻轻推开滑盖,暖黄的荧光,瞬间充盈了这十几平米的小屋,收件箱里熟悉的情话,百看不厌,自顾生情:“墨丫头,晚安。”韩诺总是以这五个字,温暖地哄我入睡。我喜欢被这样宠溺着,悄悄地从心底唤出一抹梨涡浅笑。
我是墨。那一年,我十九岁。
温婉娴静,乖巧可人。不喜言笑常拒人于千里之外。身边追求者众多,却没有人勇于越雷池一步。日子这样波澜不惊的行进着。闲来无事,偶尔在网上的某个群里冒泡,与来自各地的陌生人嬉闹。众人的狂欢与一个人的孤单,反向平行盘绕着,如DNA的双螺旋结构。如此之多的人在这里为孤单的灵魂找伴,我也不例外。
是日,一位名为韩诺的少年在群里求搭讪。声称来电即可免费为其弹奏一曲。正处于极度抑郁中的我相信了。毫无芥蒂的认真拨下了那一串往后熟络于心的数字。
圆润华丽,骨感细腻的木吉他声,通过电波缓缓传来,穿透耳膜,直抵心尖,那样的破碎衰败,哀婉凄切,幽怨如泣。我克制不住地呜咽起来,不可自拔地沉溺于那错落有致的音阶上,深藏于心的某种情愫也随之喷薄而出……
“哆……”最后的一个音符轻掷而出。
“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让人心疼不及。”静默十秒钟后传来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还略带一丝沙哑。我们这样硬生生地闯入各自的世界。他是庆幸遇上我这知音吧,自顾自地讲起那吉他单曲背后的故事。一席不设防的倾心洽谈,消散了我眼中那层朦胧的雾气,挥去了心头那片不解的阴霾。
世事淡薄,痴笑弦月。你的凉薄,我的清寡。灰白时光开始覆上漫长的暖色调。流年谁与共,一曲永生词,揉碎几世情话。来来回回多少次,我们已经由最初的音乐,到生活的细节,情感的转角。你问我的爱情观,世界观,我说平淡流年,看细水长流就好,你说那正是你期待的。你也知道我们这样低调的暧昧着是我不喜欢的。你我皆不是看戏的人,如果你愿牵我手,我就愿陪你走。
“丫头,让我看看你。”他发来消息。点开视频的那一瞬仿佛打开了生命中的某一扇未知门。
倾城之光倾泄而来。幽邃平静的黑瞳,一如寒潭。眼睫毛很长,让人想象着眨眼时会是怎样的忽闪忽闪。头发看上去浓厚却轻柔,有着咖金色泽,刘海整齐地斜躺在白皙干净的脸上,散发着哀伤落寞的气息。我诧异于男生竟然有如此精致的五官。当四目相撞时,心底涌过一阵阵莫名的震撼,立即移开了目光,望向别处。
他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我伪装得泰然自若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心里的窃喜浮于眼角眉梢。他说自己是一个从不隐藏悲喜厌恶的人,他喜欢我,希望我能做他女朋友。我的心头掠过一阵狂喜却矜持地静默无言,任由其半推半就地冠以夫人之名出现在他存在的各个角落。
“丫头,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韩诺是真的想陪我看细水长流的,还是只是讨我欢心。凉薄惯了的人,安全感极低。如我。这样欢喜着也恐慌着。他给我关怀,无微不至,细心耐心,把我放在掌心上疼。我不自主地猜测着有多少个前女友教会了他怎么多,这期间葬送了多少段感情。幸而,韩诺对我总是信任地一一坦言。面对他的轻描淡写,刻意回避。我的理解,我的在乎。这样一次次的拉锯,一次次地巷战。
陌汐,慕瑶。感情里的隐形杀手。
在韩诺大学期间,陌汐就是他父母钦点的儿媳妇了。两家权势相当,门当户对。父辈们之间生意往来,交情甚笃。
一次韩诺陪同父亲去应酬,宴会上陌汐也在场。大他一岁的陌汐,亭亭玉立,优雅脱俗。精明能干的她此时已经是部门经理,公司骨干了。觥筹之间,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在场者无不刮目相待。事业型女性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是具有夺人心魄的魅力吧。席间不知谁的一句玩笑话,双方父母如梦初醒,所有人都起哄着要撮合他们。
韩诺闻知她的事迹后,是臣服,是欣赏。可在陌汐的眼中事业重于感情。他只得苦苦尾随于其后,甚至不断调整方向,希望她能看得见。只可惜那赤诚之心,那细微关怀,款款问候,所有的所有成了负担,无形的枷锁。
短信不回,电话拒接,约会推脱。所有的搪塞理由都是一个字:忙。韩诺是理解的,但他不明白爱情可以如处理公事一样,冷静,沉着。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爱,陌汐当初没有直接拒绝他也是给了父亲面子。他却自欺欺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几次冲进陌汐办公室试图挽回感情皆以失败告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公司亏空了几个亿。”这一次陌汐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别以为我是救世主,可以挽救你们。幼稚。”韩诺如寒冬腊月掉进冰窖,失去知觉。
我是幼稚,才会父母全然不顾,全心全意追求你。傻傻误以为这会是纯洁的爱情,不知到头来才知它充满铜臭味。韩诺被狠狠不留情地伤了多少回,这一次,带刀,流血。他才惊觉在陌汐的面前,自己丢尽了所有,荣辱尊严。
每一颗受了伤的心都有一个很深的洞,需要很多很多的感情来填补,才能枯草逢春,绝处逢生。韩诺就这样遇见了清纯可爱的慕瑶。上一段爱情里卑微的姿态终于赢得了回应,那么不会有人再去追究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如果说陌汐是大姐大,威严理性,那么慕瑶就是需要庇佑呵护的小妹妹,天真善良。依赖性强的小妹妹,一旦你累了,倦了,就会出现信任危机。捕囚犯般不放过蛛丝马迹,怀疑质问,一步步把爱情逼到绝路。而诸如此类,需要庇佑呵护的人,又太多太多……
……
“我是你第几任女朋友啊?”爱情里再聪明的人都犯傻,我怯生生地发问。
“最后一个。”毕业后,我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他的城,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他把情话一遍遍地重复。
滢澈如璃的瞳眸,恬静的微笑,轻柔的声线……无一不让他深陷情海,那是有多少个慕瑶啊,韩诺自己也记不得了。而我每每想到这,都会隐隐作痛。恨不得把她们侵占的城池,一尺一寸地剥夺回来。
坐在黑色奔驰1280的副驾驶位,我的手心沁了一层汗水。.韩诺的手轻轻覆上来,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他带着我去见他的父母。餐桌上他们极力地不将喜怒溢于言表,我知道他们照顾着韩诺的情绪。愠怒背后是未知爆发时间的火山,不安地静坐一旁。这样的空气异常压抑,让人窒息,试图逃离。
蝉噪响亮的夏天,一声闷雷,淅淅沥沥的大雨。湿了我的青衫,湿了我的百褶裙。
“三里屯village旁边的豆捞坊,等我。”手机响起那专有的短信提示音。
前往三里屯的途中,经过一个窄巷口,窜出来的黑影把我劫持了。挣扎一阵后,突然感觉浑身乏力,只能任由被其拖到郊区。韩诺,你在哪里?用尽全力地呐喊,全然发不出一丝声来。他们粗暴的撕碎我的碎花衫,我哭花了脸。雨水,泪水,血水,混着泥土,流向虚无……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那个酷暑炎夏了,却如此清晰听到:别再找韩诺!他们丢下的这五个字,连标点,都深深刻进每一寸肌肤。来这见你是错误的开始,见你的父母这错误就该终结了……
韩诺,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是一片云,飘过很多人的天空。在为她们遮去炎热的时候,也在她们的肩膀上落起了一阵大雨。可我只是一片很轻的云,在她们天空下的掠影,极浅极浅……
你知道吗?你错了,你在我生命里的掠影我是一生也抹不掉了。你说,那些女孩爱你都报有目地的,除了我,是那么单纯,简单地只想和你好。你不知道我也有目地的,我是希望你能给我幸福安定,庭院静好的生活的。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筹码丢于时光海。你说我一无所有,你也会一样会喜欢我的。这个时候,我多希望你能兑现诺言。
雨打在我的身上,那是几世的泪海,用来湮灭我残存的念想,残疾的爱。他们狰狞的面孔,手中招摇的相机,我知道那是我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能一个人默数自己的伤,告诉自己勇敢,坚强。然后不动声色地出局。
这世间哪有不醒的梦啊。韩诺,你的手机是落在家里了吧。电话短信没接没回。你是痛恨情侣间这样的,你说即便冷战也不允许。而这一次呢?你是不知情的,是你爸妈竟以你的名义发了短信给我的吧。他们找了人绑架我,企图拆散我们吧。别再找韩诺!这话诉说着他们赢了。我把自己都丢了,如何再去找你啊。这一场恶梦,不会醒。如果醒了,我们也应该各自长大。
总以为在最初的地方,有一个最原来的我,就也会有一个最原来的你。但最终我们都离散在了岁月的风里,回过头去,却看不到曾经在一起的痕迹,尽管,曾今那么用力的在一起过。
T109列车,开动了。那个偏执守着的梦,那段破碎的旧时光。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