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半决赛| 他们都回来了
文丨红耳 参赛编号: 1112
“人为什么要有爱恨情仇？”
电视机上的偶像剧播到伤心处，她带着哭腔问出这句话。
“不然，人何以为人呢？”
他递过一包纸巾，轻描淡写，像历经沧海桑田的老人。
记忆中的他一直如此。短暂相处的这一个月，我知道他喜欢读书，喜欢写字，喜欢思考。一个人时，他会对着镜子自说自话，仿佛镜子中的他是另一个性格的自己。所谓的思想碰撞，在这里只是是由他一个人完成。
他们在一起已经一个月了吧，可能更久。任何相遇都是缘分，不是么？就像我，躲在角落里长达半年，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踏上缘分的小船，自己却一直固守这方天地。等到他们到来时，狭小的空间内已经只剩我一个。
她对他说，看，多像你，普通的外表却有精巧的内心。
他说，嗯，这种近乎俗套的款式，确实像极了我。
我被带回了他们的住处。
他将我安置在客厅的桌子上。这里应该是他每天逗留时间最多的地方，他在这儿吃饭、看书、思考、看电视。他大概是想在每一个抬头的缝隙都能看到我，看到她的心意，看到他们甜蜜的爱情。
他每天花很多时间在读书上。左手按住书页，右手拿着一支老旧的钢笔。看到一半的时候，他会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有时候是和书里一样的文字，有时候是简单的示意图，有时候是复杂的字母和符号。
我喜欢他读书的样子。好像，她也喜欢。
周末的时候，她会坐在桌子对面，一言不发，看着阳光刺透水泥般凝固的空气，打在他直立着的头发上。我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的模样，他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我走得飞快，时间，走得飞快。二月，情人节。
这注定是令人难眠的夜晚，整个城市陷入浪漫的漩涡。窗外人声鼎沸，玫瑰和烟花绽放在每对情侣的心头。屋内是另一番光景：简单的菜肴摆在我身旁，烛光在桌上摇曳，像天上闪烁的星辰。他轻声问道：亲爱的，你这么优秀，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潮。”
她只说了一个字。
他皱起眉头，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吞云吐雾，他在升腾的烟雾中走入乌黑的泥沼。
那天之后，他像变了个人。
他把所有空闲时间花在打理自己上。换发型，戴耳钉，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鞋子。镜子依然是他最默契的朋友，只不过不再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取而代之的，是他一个接一个个性十足的新造型。
那一摞厚厚的书本，被花哨的衣服饰品深深掩埋。他买来吉他，用略带生涩的嗓音唱着跑调的民谣。为了让自己的嗓音变成充满故事的烟酒嗓，他开始学着抽烟，尝试喝酒。
时光荏苒，已经数不清是我走过第几圈时，墙上的挂历指向了七夕。
他活成了自己眼中的潮人，自信满满。他坚信趁着七夕节暧昧的音乐和红酒，可以用自己最为炫酷的造型和嗓音，叩开婚姻殿堂的大门。
他卖力地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职业歌手。她呆若木鸡，仿佛眼前站立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曲终，人散。
我忘不了她收拾行囊离开的背影，像一个在洪水肆虐后失去家园，失去依靠的小女孩，步履蹒跚，近乎绝望。
持续一分钟零四秒的惊愕，让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随手带上的门。他摘掉假发，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像一匹精疲力竭的瘦马。
我和他一样，充满不解。
恍惚过后，他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寻她遗留下来的物品。一番折腾，家里像摆满地摊的早市一样拥挤不堪。一个公文包击中了我，将我撞飞到地板上。我能听到自己体内齿轮碰撞的声音，能感到自己的三条胳膊已经彻底麻木，全然不听使唤。
毫无所获。他把自己重重摔在沙发上。他的眼神已经放空，空洞地望向窗外厚重的雾霾。
我开始挣扎着挥动自己的胳膊，以求发出“嘀嗒”的响声来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摇摇欲坠的胳膊划出最小的弧度。
“嘀嗒”。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跳起，快速向我冲来。
是的，偌大的房间，只有我还带着她的希冀。
“我做错了么？”他是在和我说话？不确定。就算是，我也无从开口。为什么离开？我和他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我背后厚重的外壳打开，找来螺丝刀，小心翼翼地将我散落的身体拼接成原来的样子。我试着转动胳膊，比刚才轻松很多。确定修复完整，为我重新披上外套的时候，“咔嚓”，他用力过猛，将我棕色的衣服揉成了碎片。
他把我重新放回桌上，转身去找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替代品。我转动胳膊七圈半，他手里拿着一张硬质纸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找不到别的，将就着用吧。反正她当初看上的，也不是你的外表。”
“外表，潮......”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正在修剪的纸壳，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手机另一端传来已经关机的提示音。他找来纸笔，像最初相识的那样，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亲爱的，希望你看到这段话时还没彻底放弃我。刚刚不小心弄坏了你的闹钟，外壳碎裂，它依然在一刻不停地行走着。想起你买闹钟时的话，我明白了你的喜好，也明白了你的无奈。请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继续思考，继续行走，找回自己跳跃的灵魂，继续做你最爱的潮男。”
他把这段话拍成照片发出去。收拾房间，整理书架。把修复后的我放回老位置。台灯的光芒依旧，笔记本上氤氲的墨香依旧，不停转动的我依旧，他依旧。
三百零二万四千圈，三十五次日落，连续五周的灵魂朝圣。
她回来了。
他也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