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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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之苑第八期 寒冷 主题写作
“娘，你帮我看着三妮儿吧。”炎热的夏季，地里的蜀黍苗渴得耷拉着脑袋，等着人们浇水灌溉，银杏想让婆婆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三女儿。要不是自己的丈夫不在家，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银杏也不会求着婆婆帮自己带孩子的。
“你没看我抱着小坤吗？”五十多岁的婆婆，脸上爬满了蜘蛛网，她那混浊的老眼朝银杏怀中的女儿暼了一眼，又拍拍怀中老二家的儿子，不屑地说。
银杏看着婆婆怀中抱着老二家的儿子，又看看自己怀中的三妮儿，即羡慕又气愤，不得已，银杏抱着孩子转身欲走。
“以后，你抱着小坤哪里凉快哪里去，别在她眼前晃。”身后传来公公对婆婆的提醒。
“她看见又咋啦？我想抱着谁的孩子那是我的自由。”婆婆不屑一顾的声音在银杏的耳畔回响。
银杏听着这些“强有力”的话语，心里莫大的失落与悲愤，气鼓鼓地抱着嗷嗷叫的三妮儿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屁股蹲坐在院里的木凳子上，看着宅得口子大宽的房子暗自垂泪，一岁多的三儿看着银杏的泪水在脸上无声的滑落，不知道发生何事，趴到母亲的怀里，用莲藕似的的小手拍打着银杏的胸膛，银杏的心里一阵堵得慌。
一
银杏结婚那会儿，这套房子就盖起了。把银杏娶到这套平房里。那时候，房子还没有离缝。这 套房子的位置原先是深沟，盖房时垫了好多土。当初没啥变化，下雨后逐渐下沉，房子前脸的缝隙越宅越宽，夏天时漏雨，冬天时冷风渗进屋里冷嗖嗖的。
公公是村里的队长，一向说一不二，不容别人商量。再说，银杏人实诚，不会花言巧语，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又是家中的老大媳妇儿。父亲总是教育银杏要尊重长辈，要有个当大嫂的样子。老实的丈夫占生外出打工不在家，而在外面挣的钱回来不和银杏商量就全部交给公公掌管。
银杏带着大妮是脚踏实地地干，为的是一家人和睦相处。为了给老二和老三盖房娶媳妇，占生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在公公的安排下，把老宅的房子扒了，新盖了一拉流六间大平房。那时候的公公很得意，认为自己这个家长领导有方。银杏以为，这几年自付出这么多。公公和婆婆在分家的时候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刚开始有大妮时，老二和老三家还没来，只有大妮一个小娃娃，她也享受了几年长辈的关爱。老二和老三媳妇一来，孩子待遇就不一样了。特别是老二家的一来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公公看着胖呼呼的孙子眼睛笑得眉毛都弯了九十度。再看看银杏的大女儿因为营养不良而黄皮寡瘦的小脸，眼神就冷淡了许多。
当老二家来的时候，银杏的父母就劝说银杏:“你是老大媳妇。干了这么多年，恁公公会忍心分家给你分套旧房子？放心吧，有你伯在，他不敢对你不公平。”
银杏看着院中玩耍的大女儿说:“娘，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都说老人偏向小的。再说，人家老二身边还有个儿子站着。我的是个闺女，现在不受公婆待见了。”
“他敢，你去张罗了这么多年，他再不稀罕闺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银杏听了母亲的话，怅然地说:但愿公公能一碗水端平。”
过了寒冷的冬天，来到温暖的春季。公公提出分家，也没请任何人，就把三个媳妇、儿子叫到一起，他自己把号码写在纸条上。1、2代表新房。3代表第一代平房，就是银杏结婚后宅得大宽缝隙的婚房。公公把号码圆成了球球。银杏善良，先让老二和老三家捏蛋蛋。结果是老二和老三家捏的是1号和2号。银杏是最后一个捏，抻开一看，是3。委屈不由得涌上心头。心里的闷气难出呀！看着残破的房子气得两眼冒黑，可事实摆在这的，谁让自己没福气呢！
银杏娘祷告银杏:“这分家咋不叫外人作证，不叫舅舅参与？是不是恁公公做了手脚？”
银杏的眼神凄婉，俊俏的脸颊能拧出一股水，叹口气说:“不知道，可人家看着捏的，改变不了事实呀！”
占生知道银杏心里不好受，可作为老大哥又能怎样？给老爹对抗吗？算了吧，做不出来啊！
二
岁月悠悠，一晃而过。
银杏在老房子里又怀孕了。因为头胎是女儿，村里给了银杏一个计划生育指标，看着老二家的儿子，银杏心里多渴望自己这次怀的也是胖小子呀！
等到银杏怀胎十月，好不容易到足月的时候，碰巧是非常寒冷的冬季。
平时银杏扛着笨重的肚子，又是给新房修院子，抬土，又是帮老二家抬煤渣。到了腊月二十二的夜晚，银杏的肚子一阵阵的疼。外面的温度低的可以滴水成冰。西北风从房子的缝隙里呼呼地渗进屋里，让人不由得打寒颤。而银杏在分娩时折腾了一夜，疼得满头大汗。
第二天黎明时分，经过一夜无眠的银杏精疲力尽，渴望儿子的银杏暗自祈祷:“灶爷灶奶奶呀！今天腊月二十三集灶的，恁老人家发发慈悲，给我送一个儿子吧。”
又一阵刺骨钻心的疼，孩子“哇哇哇”地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接生婆看到婴儿出来啦，抱着婴儿对银杏说:“是个俊俏的小妮。”
当银杏听说是个小妮时，心里犹如泼了一盆冰冻的冷水，浑身湿凉。
银杏躺在床上，虚脱一样，好长时间，才说出一句蚊蝇般的话:“这个女娃让我咋办呢？”
银杏的父母接到电话，听说女儿又生了一个小妮，心里焦急呀，这可咋办呢？这老二是村里给的生育指标，如果再生，就是超生，要罚款的。
银杏爹坐在凳子上吸着烟沉思，烟圈围绕着他打旋旋。
银杏娘对老头子说:“走，看看闺女去。”
银杏爹把手里染着的烟扔在地上，推上二八大扛自行车，载着银杏娘来到了女儿的村庄。银杏娘先去看银杏，银杏无力地躺在床上，看到亲人来到，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占生看到老岳父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根烟，面无表情，平淡地说:“伯，你抽烟。”
银杏爹接过烟，并没有点燃，夹在指缝里，犹豫了一下，问:“这个二妮你咋办啊？”
“伯，我也没有好的办法，既然生下来了，那就养着吧。”占生怯怯地说。
银杏的婆婆正抱着老二家的儿子坐在煤炉旁烤火，逗孙子说笑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银杏娘为了自己闺女的幸福，舔着老脸找银杏的婆婆，笑着说:“老嫂子，这银杏又生了一个小妮，你看咋办呢？”
“咋办？我一个妇道人家会知道咋办？”银杏的婆婆正笑着的老脸突然耷拉下来，瓮声瓮气地说。
“那，老哥的意思呢？”银杏娘又嗫嚅道。
“上队里去了。这事他也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银杏的婆婆又撂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银杏娘被亲家的冷言冷语堵回，老脸气得像是枯黄的叶子冷清，气咻咻地回到银杏的院里。对着银杏爹说:“亲家嫂子不管，亲家公也不见人影。”
占生叹了口气，说:“这事儿，俺爹也没法管。”
银杏娘看这一家子，这个不管，那个不问，闺女皱着眉。要强的银杏娘嘴里冒出一句话:“他们老的不管，俺们可不能不管。他爹，这娃子生下来，抱咱家养着。等银杏的身体恢复了，再生一个带把的。”
银杏的父亲一脸错愕。
银杏听了母亲的话，想想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好默默地点头说:“娘，这孩子太小，要辛苦你了。”
“哎！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想让你争口气。”银杏娘哀婉地说。
就这样，银杏生的第二个闺女被父母带走养育，就为了银杏日后能再生个“茶壶嘴儿”。
三
二妮被抱回去时，腊月的极寒天气，到处是皑皑白雪。银杏娘听说临村一户人家生了一个男娃，全家人都高兴的合不拢嘴，怕孩子小换尿布时冻着，就在屋里生了一个煤炉。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等到第二天醒来，婴儿嘴唇发紫，面容淤青，已经没了气息。家人的心疼得钻心呐，看着已经僵硬的婴儿无力回天，流着泪把这个幼小的婴儿扔到村后头的寨沟里。
银杏娘听说后，突然有了主意，对银杏爹说:“你把那婴儿抱到闺女的村，让他们村里的妇女主任看看，就说银杏生了一个儿子，死了。”
“这不是诅咒孩子吗？多不吉利。”银杏爹不解的问。
“你懂啥？这样对村里说了。咱银杏的二胎准生证不是能换吗？等银杏再生一个儿子。老二和老三的户口一齐上。”银杏娘胸有成竹地说。
银杏爹听着也是这个理二，点头默许了。
就这样，在银杏娘的安排下。让占生对村里报了假信息:“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不信你们看看。”
村里的妇女主任看了一眼占生抱的死婴，这有证据在，就给银杏的二胎准生证换到了下一批。
岁月轮转，季节交替。银杏娘是个要强的人，为了让女儿生个传宗接代的。给银杏生了不少的法子。还让刚满月的银杏跟着信仰基督教的大婶步行几十里跑到山上拴娃娃儿。
刚生完孩子的银杏身体累得差点脱气。那个信仰基督教的婆婆满嘴跑火车似的说:“我都跟人家拴了好几个娃娃了。人家都是给我买得衣服，还买了许多的礼物。”
银杏只是点头笑，知道那婶子说得啥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吗？银杏娘说:“等到银杏生了儿子，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就那次上香，银杏就先给那婶子买了一箱方便面，还有一大兜面包和鸡蛋。
等到银杏再次怀孕的时候，心里那个纠结呀，别提有多紧张了。银杏对母亲担心地说:“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呢！”
那个信仰基督教的婶子知道后，眉毛一扬，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一定是个男娃，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银杏听了那个婶子的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呀！
银杏娘劝慰说:“别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等到银杏把老三生下来的时候，一看又是一个穿花裙子的，银杏的心呐，犹如掉到了冰窟一样，晚上的时候，偷偷流泪。丈夫占生的脸有白色变成了酱油色。
算了，好歹是自己生的。占生叹口气说:“也许命里没有儿子吧。”
这老二抱到娘家后。母亲为了孩子是日夜操劳，怕孩子太小而冻着，用打针的葡萄糖瓶子灌上热水来暖身，孩子半夜饿了，要起床给孩子喂奶粉，半夜屙屎尿尿是经常的事，夜里睡不好觉不说，孩子越大越闹腾，把银杏娘也累得不轻，可啥法呢，还不是为了女儿银杏吗？
这老三又是个妮儿，这次银杏也是没辙了，这个孩子不能再送娘家了，母亲已经够劳累的了。
老三妮儿的出生，银杏只好留在自己身边带。大女儿已经能够照顾自己，自己骑车上学去了，可老二生下来需要吃奶粉，代价也不小啊！占生不能待在家里，得出去干活挣钱来养活这一家老少，留下银杏还要看孩子，还要干地里的庄稼活，这次是地里需要浇水灌溉。可银杏带着女儿，只好央求婆婆帮自己照看。婆婆一句话就把银杏打发出来，气得银杏坐在自己家的院落里掉眼泪。这自己没能生个男娃。婆婆就是这样对待自己。银杏气得暗自腹诽:看来没儿子是不行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再生一个男娃。
占生是个老实木讷的人。但他心里没有这么严重的性别歧视，只是看着老婆银杏整日闷闷不乐的情景，劝说银杏:“不要生气了，咱又不是跟着老人过一辈子的。”
占生的劝说让银杏心里好受点。可抱着孩子在人群里玩的时候，看着人家的儿子欺负自己的女儿。银杏心里又不是滋味。特别是邻居家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儿子时眼神里透着一股骄傲自豪的神气。有一次，那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说:“身边有个男娃，心里有底气，在人面前能站直了，如果没男孩，这干活都没劲。”
这话被银杏听到耳朵里，像是一把大捶敲击着凌乱的心房。想想自己真是没儿子的命吗？不行，还得试试。
银杏娘抱着外孙女在村里的桐树下乘凉时与人不和的五婶讥讽说:“哼，看你银杏娘多大的能耐，闺女还不是生的准丫头片子。”
这话让银杏娘听见，一股怨气在心中升腾，银杏娘自幼丧母，从小就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格和不甘人后的脾气，人又长得俊俏耐看，嫁给银杏爹的时候，五婶儿是这个家族里的排行老五，顶上的几个媳妇不是早年病亡，就是丈夫在饥荒年饿死病死。丈夫病亡的，媳妇又带着孩子改嫁了。
四
自此，五婶成了家族的老大媳妇。五爷又是生产大队的村主任，五婶更显得神气十足，她这种炫耀和傲慢的脾气，惹得很多人不喜欢她。而银杏娘脾气耿直，快人快语，对五婶那傲慢霸气的神情不屑一顾，特别是在家族分家的时候，银杏娘不服五婶的安排，愤愤地说:“恁虽然是长辈，也得按理行事吧。”
五婶仗着五爷的权势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就人前人后和银杏娘互怼:“她银杏娘算老几，还轮不上她说话。”
银杏爹知道妇女们都是吃嘴上的亏。不让银杏娘多说话。加上五婶是长辈，又怎会怯银杏娘的秉性？而银杏娘就和五婶两人在明里暗里较劲。
自从银杏生了三个闺女，银杏的弟弟又娶了一个不明事理的弟媳打架离了婚。五婶抓住这些把柄，没少在背后说银杏娘的坏话，说她:“没有好积德，所以，有些人的儿子和女儿的事才不顺，只生丫头片子。”
这话传到银杏娘的耳朵里。银杏娘暗自生闷气。就多放打听生儿子的单方，还去了庙上给银杏拴娃娃。银杏听说后提醒道:“娘，那都是迷信。我那次跟着那个婶子步行几十里跑到庙上，结果生的不还是个闺女？算了，我的年龄也不小了，不要了。有三个闺女守着也罢了。到时候，让小女儿入赘家里也行。”
银杏娘心有不甘，想起五婶的嘲笑，，嗔怪道:“生，只要能生就生。会生丫头就能生小子。我给你打听了，听说西村有一个神婆。她能看出下一胎是男是女？能否发财？还能看出吉凶，你也去烧香拜拜，看看下一胎是啥？”
银杏听了母亲的话有点犹豫，银杏娘又说:“中不中，再试一次。要不然，听着恁五奶奶的话太气人了。她这是明显在笑话咱。你如果不试试，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以前刚开始有糖尿病时，就找那个神婆看了，她看的很准。你爹老是说话怼我，神婆一眼就看出来了，说恁爹爱钻牛角尖，我的病都是被恁爹气的，教育恁爹，不会改改你的臭脾气？”
银杏瞪着明亮的眼睛好奇地问:“我爹当时啥反应？”
“那还能啥反应？人家神婆一语道破，说得恁爹没话可说，只有干瞪眼。”
银杏听得神乎其神，心里将信将疑。回来和占生说:“娘说了，那个神婆看得很准的。”
占生听了怀疑地说:“啥神婆呀？都是迷信。不要了，再生也养活不住呀！这老二要是上学弄回来，这几个孩子还不把我吃了。”
“去，哪那么多丧气的话。我不生个男孩。恁爹恁娘也看不起咱。她整天看着老二老三家的儿子，咱们的闺女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是偏心眼。还把这么旧的房子分给咱。我每次看着这破房子就来气，特别是看到你娘抱着恁弟的儿子，我心里就难受，恁爹恁娘的心就不是肉长得吗？”
“哎，不管了。你想生就生吧，别把俺爹俺娘扯进去。”占生是个孝子，连忙替父母解释。
“哼，你倒是孝顺啊！可我的心里憋屈，我受了多少罪？人家背后说这说那的多难听。”银杏委屈地嘟囔道。
“哎，这过日子能听他们的话吗？只要咱心里坦荡就行了。”占生摇头叹息道。
“可我这心里不甘呀！受了这么多罪。老奶奶也该开眼了吧。”银杏赌气地说。
“她老人家不看就算了，孩子不也照样长大吗？”占生劝慰道。
“那不一样。你知道吗？你不在家的时候，小三哭得跟泪人似的。没人抱没人看。我做饭的时候，她就在我腿里夹着。我摘个菜，她能把我的菜撒一地。我洗个头，等到上灶屋一看，她能把废弃的炉渣塞了一茶壶。气得我真想打她两下。可又想着孩子没人带，她也是个可怜的娃，还不是恁爹恁娘重男轻女的思想，不稀罕咱这闺女。”银杏气得对占生抱怨道。
“随你便吧。你生的你养，反正我要挣钱养家。也无瑕顾及你们，这我挣的钱够你们娘们儿花吗？这老二吃了多年的奶粉。咱家也没啥存款。”占生阴沉着脸说。
“没钱也得生个男娃呀！不但你爹你娘重男轻女，就连街坊邻里也看不起咱。”银杏蹙着眉说。
“你看着办吧。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占生劝说不了银杏。
银杏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女人，再生孩子就是大龄产妇，高危人群呀！可银杏想想婆婆和公公对待自己女儿的做法，又想想门前门后重男轻女的议论，心里不甘呀！这样想着，两眼突然放光，牙一咬，说:“中不中，我要再试一次。”
银杏下定决心，提了满满的心劲，骑车来到了母亲说的神婆家。
这神婆是个普通人，就因为家中的儿子人高马大，脑子又聪明，不想靠下力吃饭，非要跟着朋友做买卖假烟的生意，被国家查到了，不但罚了款，还被抓入狱，母亲伤心过度不吃不喝，差点要了老命。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说是在阴间巡视过，知道阎王爷的生死薄里所有的情况。五六十岁的妇女寻死不成，反而因祸得福，说得神乎其神，给人看宅子，看吉凶，看生男生女等，挣了不少钱，不但替儿子还了欠债，还给儿媳妇孙子盖了一套别墅，这套原先的平房留给自己折腾，看未来吉凶祸福的人比比皆是，也一传十，十传百的，十里八乡都知道她的名字。
银杏来到这个神婆的家门前，神婆的家很好找，就位于大街中间。
神婆的家是平房，走进屋里，里面烟雾缭绕。有几个外地的妇女也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上香求佛。屋内正中的八仙桌子上摆着几个茶果盘，敬的观音菩萨前的香炉内三根香正升起袅袅白烟。神婆端坐在一把大椅子上，闭眼冥思一会，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睛说:“你家的大门临着路，财富被路给冲断了，需要修改门的方向。”
跪在香炉前的女人不解地问:“咋改？”
“你们家的东边临着大街，可以另开个大门。”神婆眨巴着眼睛说。
那人听了神婆的话将信将疑，又不能多问，多问好像是显得对观音菩萨不尊重而不灵验。银杏等着他们都一一上香完毕。轮着她的时候。那个神婆让银杏准备的一束香递给她，她用火柴把香染上，插在香炉里，对着观音菩萨拜了拜，让银杏在一个圆形的草垫子上跪下磕了三个头。神婆在偏旁的椅子上落座，头发花白的神婆胖乎乎的圆脸，眼睛眨巴眨巴，不紧不慢地说:“你再生就是男娃。”
银杏一听，心里一喜，蹙着的眉不由舒展。
“这个孩子生下来可是保不住呀，你得用七姓线拴住他。”还没等银杏的脸上完全舒展，神婆嘴里又吐出一句话。
银杏听了，不由得硌扽一震，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观音菩萨还能不开眼？你神婆是不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又不解地问:“啥事七姓线？”
“就是七个姓氏。”神婆道。
银杏听了心里不如意呐，再想想，哪有那么准的，估计是她看错了，银杏胸中迟迟疑疑。
神婆又说了一些什么话银杏不记得了，只知道神婆说再生就是男娃。
银杏疑惑地带着小三妮来到娘家。这个小三妮打小跟着银杏，虽然胖乎乎的，就是脾气很古怪，可能是从小跟着自己习惯了，当看到二妮叫着“妈妈”站在银杏怀里时。小三妮也叫着“妈妈”推老二，粉嘟嘟的小嘴还嚷嚷着说:“这是俺妈，不是恁妈。”
小三妮的话是随口一说，可吃奶粉而瘦小的二妮心里却委屈地躲在老娘（外婆）的身后，黑葡萄似的眼睛偷偷地看着银杏，孩子可怜的眼神惹得银杏心里一揪，这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呀！老二不在身边，母亲养的再好，还是自己没有陪伴孩子，是自己与孩子生疏了，等到自己再生个男娃，一定要把老二接回家，老二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啦。
五
时光悠悠。银杏这次是听了生男娃的妇女们说:“多喝点苏打粉，让女人的身体变成碱性……”
银杏为了生个男娃是费了一番周折的，喝的苏打粉在胃里发烧，口里发干，算着排卵日子与丈夫同房。
时间过了一个多月后，银杏发现身上该来的潮红没有来，会不会是有喜了？银杏暗自窃喜。
又过了一个星期，确定是潮红不来了，银杏心里的疑虑打消了:肯定是怀上了。
银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占生，占生正在做木工，准备给儿做小凳子，面容不喜不悲。银杏拍拍占生的肩膀说:“你咋不说话？”
“我已经习惯了。”占生不疾不徐地说，又补充一句:“其实，生男生女对我没那么重要。”
银杏嘴一撇，说:“真的假的？违心的吧。”
占生只顾忙着手里的活，低头不语。
银杏怀孕后又感到发愁:这自己这么大年龄生个孩子，带出去让人看见是孙子还是儿子呀？即想要孩子，又觉得难为情，对母亲说:“娘，我这年龄真是丢死人呐！”
“丢啥人？自己不能生个儿子才丢人呢。只要身边有个儿子，看别人还能说啥。特别是恁奶奶的势利眼，也不知在背后笑话多少回？”银杏娘气哼哼地说。
银杏听了娘的话，纠结的心理才算是缓和了些，又担心地说:“这我的身量越来越笨，在家不能待了，被别人举报到村里，这可是第四胎，超生呀！”
“不行就来娘家。你在这里待几天再去你舅家住几天。”银杏娘说。
“这样行吗？”
“有啥不行的，我提前给车村的恁舅已经打过点了，你在他家待腻了，再来这里住，轮着转，谁还没有个事呢。”
银杏听了娘的话，紧张的心里轻松了许多。
为了养家，占生继续在外面干活挣钱，等到银杏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微微隆起的肚子使腰有点僵硬，银杏怕外人看出来，总感觉他们的眼神不对劲，好像他们能窥视出来自己的秘密似的。银杏存不住气了，对母亲说要住娘家躲避。银杏娘看着担心受怕的闺女就欣然接受了。
大女儿已经是十五岁，二妮也七岁，三妮也快四岁了，撇在家里有大妮每天接送学校上课。
银杏在娘家住一个月，又躲舅家一个月，轮流转。肚子越来越笨的银杏每每想起撇在家里的孩子，眼里就泪花闪闪，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家不能回，有娃不能看。这样的日子让银杏度日如年，早盼望着孩子能落地见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树叶随着秋风飘零。虽然已经立秋，晚上的蚊子还是在门口嗡嗡地响。已经是怀胎将近十个月的银杏在娘家煎熬呀！这快到生了。占生在外面回来了，知道银杏躲在老岳母家憋闷，就买了一些礼品和烤鸭来看望。
银杏知道母亲带孩子辛苦，占生买得烤鸭自己也没舍得吃两口，就留给了母亲。
在占生出屋门的时候，蚊子乱飞乱撞。占生挥舞着双手拍打。银杏娘看到此情此景，拿着灭蚊药朝门上喷了几下，屋内顿时一股刺鼻的药水味。一会儿，蚊子就纷纷落下。
“咔嚓”天空突然一声巨响，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霎时，倾盆大雨随着狂风呼呼地刮进窗内拍打在桌子上。银杏连忙把门窗关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风住了，雨停了。太阳又出来躲在半山腰，似笑非笑的血一样红。
银杏想要去厕所解小便。占生关心地说:“外面路滑，你小心点，要不我陪着你？”
“放心吧。我这么大人了。”银杏不在乎地说，话音刚落，银杏就托着笨重的身子走出了屋门，小心翼翼地在去往院内厕所的路上。
刚下过雨的土地有点黏黏腻腻。厕所在南墙的背阴坡，经过夏天雨水的冲洗，地上一片青色的绿蒲。银杏的脚刚伸上去，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一条腿跪在了地上，吓得银杏“哎吆！”一声，双手按在地上。
占生听见银杏的叫喊，连忙跑到银杏身边，把银杏搀扶起来。
等银杏站起来时，除了腿有点疼，也没啥明显感觉，去厕所解完小便，又返回屋内。
刚立秋的天气，突遇大雨也实属正常。下过大雨的天说黑就黑了。占生想着银杏快生了，就多陪陪她。晚上留下没走。银杏娘做了晚饭，银杏从占生买得烤鸭上拽下一个鸭腿递给母亲，银杏娘也毫不客气，接过鸭腿大口吃肉。
这时候，银杏突然感觉腰有点不舒服。对占生说:“我刚才闪了一下腰，有点困，要躺床上休息一会儿。”
占生扶着银杏来到西屋，躺在床上，笨重的身体快占满了一张床，她抚摸着肚子里的胎儿，感觉原先跳动的胎儿这会咋没动静了？是睡着了吗？嗯嗯，可能是睡着了吧。银杏这样想着。占生关心地问:“刚才跌了一脚，感觉啥样？”
银杏有点忐忑不安，又怕占生担心，小声说:“还好吧，就是不放心肚子里的孩子。”
“要不，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占生关切地说。
银杏轻轻地点点头。
夜幕落下，几颗星星像尾巴一样围绕着北斗星不离不弃。银杏想起了在家的女儿，这出来几个月了，想家想孩子们呀！
占生在外奔波，身体疲乏，和银杏聊着聊着就睡着了。银杏却瞪着大大的双眼皮，望着窗外黑色的幕空睡不着。父亲和母亲搂着二妮在东屋早已经躺下。
银杏的肚子突然一阵揪心的痛，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感觉不妙，还没有等她完全反应过来，只觉下身一股燥热，湿热的液体顺着裤子流了下来，吓得银杏喊叫:“占生，占生，不好了，是不是要生了？”
占生被银杏叫醒，慌里慌张地爬起来。银杏娘也听到银杏的叫喊，连忙披衣下床来到西屋，急促地对银杏说:“占生，快，你骑车带着银杏去邻村的医生家，他是退休的妇产科，两个儿媳也会接生。”
六
此时的银杏肚子疼痛阵阵袭来，眉毛蹙到了一起，占生看到银杏的情况不对，拉起银杏就走。让银杏坐在大阳摩托的后面，不顾黑夜和刚下过雨的泥泞，摩托冒着黑烟，呲着泥土，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银杏娘的院落。
在这漆黑的夜晚，又不知道医生的家在哪里，只能凭着以往听说的记忆摸索着来到退休的医生家。银杏还没有下车，肚子已经是疼得钻心。六十多岁的男医生让两个儿媳做助理，把银杏刚扶上手术床，银杏的下身又一股混浊的液体流出，随之而来的是孩子也露出了毛茸茸的头部。
银杏疼得头晕目眩，医生看到孩子不动，急切地对银杏说:“用劲，孩子是不是缺氧啦？”
眩晕的银杏又使出浑身力气，孩子生出来了，眼睛闭着，没了气息。医生抓住孩子的脚，让孩子头朝下，用男人宽大的手掌拍打，可还是没有哭声。医生说:“孩子不行了，是不是吃啥中毒了？”
医生的话让银杏顿时泄了元气，只觉得下身哗哗地涌出鲜红的液体。“医生，她出血了。”占生忧心如焚。
“银杏，银杏……你要坚持住呀！”占生急得大叫。
此时的银杏出血过多而眼前黑暗，以前的过往像是电影画面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婆婆的冷眼，公公的做事不公，还有邻里的冷嘲热讽，无不刺激着银杏的心，还有那个死了的婴儿面孔让银杏惊恐，突然想起神婆说的一句话:“这个孩子生下来保不住，要用七姓线拴住……”
这些都像是魔咒一样在银杏的脑海里闪现，银杏哀叹:难道真的是自己命里无子吗？
“哗哗”血再一次从银杏下身涌出，顿时把身下雪白的褥子全部染红。
银杏的手从手术床上无力地垂下来。
“银杏，银杏，你醒醒，你醒醒呀，咱不要什么儿子啦，咱只要女儿……”占生说着说着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银杏听到占生的呼喊，孩子们娇嫩的脸颊又浮现在眼前，齐声呼喊着:“妈妈”。银杏忽又生出一股力量，喘着微弱的气息，声音颤抖地说:“我要回家，家里还有三个女儿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