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下人的语言（一）

这一回的冲突行事件比较多，但都是小事，而且都发生在贾府身份低微的人身上！

第一个是“李奶妈”。是的，又是她！昨天因为听说宝玉房里的“奶酪”是给袭人留的，丫头们不允许她吃。李妈妈一下气就来了，赌气把所有的奶酪全吃光了！宝玉回来后知道了本来是要发火的，可袭人会做人，把这个事情就平息了下去！

结果，第二天，这个李奶妈又来找麻烦了！这天李奶妈又到宝玉房里来，碰巧袭人生病了，躺着床上休息，不知道她来了，就没有起来给她行礼！这下李奶妈不问青红兆白，就劈头盖脸的向袭人骂过去！因为骂得很难听，就把袭人骂哭了！

这个部分，写得极好的就是李奶妈的语言。

先看看原文吧：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他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

宝玉听了也为袭人解释，结果，李奶妈语言更激烈了！原文如下：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

李奶妈的语言写得极生动！特别佩服曹公，他换成什么人物的身份时，他就能写出极贴切这个人物的语言！李奶妈的语言，那是你不去观察下层人的日常生活，她的语言是不能自己想象或者杜撰的！

李奶妈虽然在骂袭人，可言语之间她骂得确是她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呢？李奶妈骂人的语言其实都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她把袭人等现在在伺候宝玉的人都看成是“狐狸精”。她想象出是这群丫头导致了她现在的不得宠。她把她的不甘心全部发泄在了这群丫头身上。有时候，我们经常会看到，在下层人的世界里，她们在骂人的时候，都是用最恶毒的词语来说对方！甚至，她们也只会找不能还嘴的软柿子来骂！至少，同为宝玉房里的丫头，她可从来不敢骂晴雯！她在骂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苦的发泄！

作为李奶妈来说，宝玉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吃奶了，她在贾家的作用其实就没有了。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没有了工作，她也不见得很喜欢喂奶这个工作，她年轻的时候干这个工作时，也不见得很快乐！但，一但她没有这个工作了，她随之而来的地位和尊重也随之没有了！所以，她这么多年她心里是有积压的抱怨的！

以往，宝玉的吃穿住行都是她一手照料，可现在不需要她照料了，那种失落的感觉也很让人怜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凉，可她的悲凉也是来自于她自己内心的不释怀。甚至，小人物的悲凉，也有她的恶毒和攻击性！

我个人其实并不同情小人物！人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不正是自己所选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