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翻书

子君不在我这破屋里时，我什么也看不见。在百无聊赖中，顺手抓过一本书来，科学也好，文学也好，横竖什么都一样；看下去，看下去，忽而自己觉得，已经翻了十多页了，但是毫不记得书上所说的事。只是耳朵却分外地灵，仿佛听到大门外一切往来的履声，从中便有子君的，而且橐橐地逐渐临近，——但是，往往又逐渐渺茫，终于消失在别的步声的杂沓中了。我憎恶那不像子君鞋声的穿布底鞋的长班的儿子，我憎恶那太像子君鞋声的常常穿着新皮鞋的邻院的搽雪花膏的小东西！

（二）

世界上最大的折磨也莫过于在爱的同时又带着藐视了。

（三）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但要我记起他的美丽，说出他的佳处来，却又没有影像，没有言辞了。仿佛也就如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故乡本也如此，——虽然没有进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凉，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变罢了，因为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

走在故乡的大街上，看到眼前的景象，总觉得萧条。和几年前相比，没什么大的改变，单是破旧了，单是衰老了。

可能我这次回乡也没什么好心情。一个大的原因是看望生病的老人。老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能够陪伴他的时间已是寥寥可数。

加之刚回来便听到很多难过的事情，村里又走了一位老人，云的父亲瘫痪在床已是好几个月，马的儿子考试好几次不过，性格又越发自闭。

反正最深的感受就是老年人越发被各样的疾病缠身，年轻人越发艰难，工作难找，又缺乏斗志，处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