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生感怀母亲的画家——卢泰宇
《母亲》找到了,在2020年这个本命年的春天。原以为《母亲》就这么悄悄的离我而去,留下心中永远的遗憾。
三十二年前的母亲,因病医治无效,永远的离我而去。在无比悲痛中,我以《母亲》一文寄托哀思,寻找童年的幸福时光。
《母亲》这篇文章于1988年8月发表于重庆日报,两个月之后,我辞去公职带着这份报纸,背上行囊离开重庆。随着下海潮独自飘泊海南,开始了离乡背井自谋生路。
这是一次没有诗和远方的出走,只为了逃避失去母亲的城市。
母亲的离去,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当三十二年前那个台风肆虐的夜晚,我茫然而孤单地踏上刚刚建省的海南,便注定了我的人生,将会迎来一个充满挑战和无法预测的未来。
母亲的过早离去,使我明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所谓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母子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母亲陪我一程,我却注定感念一生。
似乎,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自此以后,再没有那个春风满面,能写会画,能歌善舞;在画家面前自称诗人,在诗人面前自称画家,无知且无谓的狂傲青年。
自此以后,蓝天白云椰子树下的海府大道、文明东路、龙华路、府城路、滨海大道........不知疲倦地奔跑着一个,骑着除了铃声不响全身都响的二手单车青年,那个每天只能有两块钱生活费的青年,在艰难的岁月中依然迎风高唱《一无所有》和《外面的世界》,迎接每一个黎明的到来。
自此以后,在海南、青岛、北京、广州开始了不平凡的人生旅程........
自此以后,海南有了一家很牛的新意境设计和新意境广告公司,青岛开始了收购华能房地产之路、北京诞生了中国房地产第一套营销管理软件,重庆房地产2000年十大风云人物、广州房地产2002年十大风云人物、广东省政府专家顾问、中国房地产重点课题专家组成员……
人生就是一场戏,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努力而认真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为了纪念母亲,1997年以母亲的名义,在重庆市巴南区捐资设立光彩小学、光彩中学“开秀奖学助学基金”。
2010年又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在地产市场风起云涌之际,毅然决定脱离商海,远离名利场,重新拿起画笔成为一个自由画家。 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是最快乐的。
2019年1月,加入公益组织奔赴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在美姑县大山深处的乡村小学当上了一名支教老师。
2020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丢失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一文复印件,偶然中再次呈现在眼前。我相信冥冥中早已注定,正如我相信,今生有缘做母亲的儿子,都是前生修了很多福才有的缘分。《母亲》的失而复得,让我的回忆不再单调,那些温暖的遇见,一幕幕浮现眼前。我开始重新审定修改文字,再配上为此创作的10幅插图,尽力呈现人世间最美的缘分—— 儿子对母亲的思念和感怀。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要回到那座乡村小学去看看。
现在母亲走了,带着一丝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我匆匆地踏上了寻访之路。
八月的乡村,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透过迷䑃的山峦、给山岗上的那座小学镀上了一层金辉。
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十八年过去了,学校那黑瓦白墙的房子感觉比以前矮小了许多,但是燕子还在屋檐下筑巢,记忆中宽阔的操场,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不大的院坝,那可是我曾经滾铁环、斗鸡、肆意撒欢的地方。
我很想进去看看,学校四周窗门紧闭,只是正值署假,想必老师们都已离开这里了。
学校的大门是用两扇木板做的,门板上那些用小刀刻画出来的太阳和汽车,现在还依稀可见,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童年时代的作品。
破损的窗户,钉着横七竖八的木条,我望着里面简陋的课桌,浮现出母亲上课时的神态;她右手拿着课本,左手拿着用竹子做的教鞭,指着一块漆黑的木板。上课时如有学生打闹嬉戏,她就会用教鞭轻轻的敲着讲桌,嘴里不停的说“孩子们,安静、安静”。然后用她那双和谒的眼睛,装着很生气的样子看着我们,这个时候,课堂就会立马安静下来。
那时的母亲才30出头,记得刚上一年级时我问她,上课时我是喊她老师还是应该叫妈妈。她听后笑了,笑得很幸福,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
轻轻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寻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人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那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我冲他微微点头,径直走过去递上一支香烟。
“我想打听一下,以前有一个姓刘的老师在这里教书,哦,她在这里教了10年,后来因为生病离开了这所学校。”
他略一沉思,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急速喷了出来,然后用那双泛着光的眼睛望着我。
“想起来了,她还教过我呢。那时候我家很穷,冬天穿得少,刘老师就送了一件衣服给我。”停顿了一会,他带着一种得意的口吻说:“我还送过一只小狗给她儿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他就是送我那只黑色小狗的伙伴,那时,他因家庭贫困已经辍学。我记得母亲不让我养狗,第二天就让别的小朋友把它牵走了,为此,我伤伤心心的哭了一整天。
他仿佛像是打开了成封已久的记忆、继续说到:“刘老师是个好人,她就像学生们的妈妈一样,可惜我只读了两年书,他的两个娃儿现在也应该是大人了,估计见面都不认识啰。”
原以为母亲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只不过是许多来了又走的乡村教师而已,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他们并没有忘记她。我开始理解母亲为什么在病中,总说出院后要抽空来这里,看看她曾经教过的孩子们......
从二十到三十出头,母亲在此奉献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我欲言又止,已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就是刘老师的儿子,是他儿时的伙伴,我的母亲已经在半个月前病故了。
正午时分,操场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难闻的牛粪味,这里的农民习惯把牛粪稀释,泼洒在院坝上晒干,然后用来凉晒粮食。简短的寒喧之后,我离开他走到操场边,想近距离去看看那株魂牵梦绕的油桐树。
桐树依然是那么粗壮茂盛,硕大的树冠像一把绿色的大伞。看着它,我心里涌起一种美好而温暖的回忆。想起那时候,每到星期天、母亲就会和其他两位老师,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下山去公社的中心校开会,我和妹妹就会在傍晚时分,坐在油桐树下的青石板上,望着远处山路拐弯的地方,等待出现母亲回来的身影;每当母亲出现时,我们兄妹俩就会扯开了嗓子呼喊“妈妈!妈妈!”稚嫩而兴奋的声音,就会回响在群山之中,惊得那些鸟儿也叽叽喳喳的飞舞起来。要是在落桐花的季节,桐树上的粉红色花朵,就会随着凉爽的风吹来,飘飘洒洒落满一地,飘落在我们身上。
童年时最开心的是母亲去中心校开会,有时候会带上我和妹妹,我们沿着盘山公路下山,沿途上我和妹妹追逐打闹开心极了。这时候母亲就会告诫我:“你是哥哥,不要欺负妹妹哟”。
一切的美好都已过去,母亲再也听不见我和妹妹呼唤的声音。半个月前我与母亲最后诀别时的哭喊,是那么的无可奈何,那么的撕心裂肺。 我起身朝着学校右侧的小门走去,那是老师们的灶房。记忆中的母亲上完第二节课,就会匆匆忙忙的来到这里,将邻村来此读书的学生,带来的粗粮放在不同的碗里蒸煮,为这几个学生做好午饭。
当夜幕降临,我也会乘机蹲在灶口,握住吹火筒使劲的吹,帮助母亲把火烧得旺旺的。
我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发现有村民慢慢的聚拢在一起,远远的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其中有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偏着头正与那汉子说着什么,看得出来,他们在议论我。
我从那年轻女子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同学的影子,那个在冬天穿着肥大的棉袄,扎着红头绳,提着火笼来上学的小女孩。
在即将离别之际,我的 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情感,感叹世事无常,感谢生活的馈赠,感动童年的美好。生命,如流星,似闪电;闪耀于人生的每一个瞬间,灿烂于成长的每一段历程。我想告慰母亲,她的儿子完成了她的心愿,来到了这个群山之中的乡村小学,看到这里一切安好,看到了她的学生在岁月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