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
夜幕降临,寂静而不失华丽的房间里,他默默注视着手中的书。宁静被短信的铃声划破,他放下书读下短信内容,很简洁的四个字“我很想你”。他下意识看了那串号码,有些诧异,那是没有备注,而熟记于心的号码。他故作视而不见,可是数分钟后来电铃响,又是那串绑架他灵魂的号码。
接通,是男人的声音。“她喝醉了,你是她男友吧!快来接她……”
“她手机里只有你号码!”对方未说完,挂断。
阖上书,他揉揉额头,瞥一眼小阳台外灯火通明的世界,风从那金利来,在数十平米的房间打转,又卷走。香烟味和啤酒味永久残留,待会儿他得把唯一的一套西装送去干洗,顺道买份快餐,回到电脑前边吃边写策划书。深夜时分,他想着再读会儿书,新华字典或过期杂志,什么都读。
这样想必填满闲余了吧……
而事实上,他匆匆锁门,跑下楼。他伸手唤来一辆出租车,道出可疑的地址,关上车门,车呼啸于高速公路上。她也许在那家酒吧,傍晚时分迎客的“暮吧”,他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绞痛,明明分手了各自走好,看吧!设计好如何度过的夜晚,还是被她扰乱、占据了。
她真是恶魔啊……
正值车流高峰期,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灯如银河,河里的星星点点躁动不安,咒骂连连。他果断下车,付了钱,奔跑着消失在升腾的尾气中。喇叭响起,指责他横穿马路,他红眼咒骂,有钱人了不起吗。心里明知是自己犯错。他喘着粗气跑了好几个路口,才想起要回她电话。
对方“喂”了一声,挂断,是男声。他气急败坏赶过来了。
“暮吧”门前五光十色,旁边躺着个五十岁的流浪者,对着他傻笑。
他看着流浪者,也笑了。
好不容易的周末,一年以来第一个单身的没有聚会的周末,他竟然无聊到有些措手不及。以前总不得不忙些琐碎事,甚至比上班忙。那会儿抬头是清晨,一下子看是傍晚了。他转念一想,她呢,她可是从未孤单过的。今天,是去有色有香的约会了吧。此时此刻上午九点,兴许正在路上。
新信息。他打开,“我很想你。”
第五天,第五条内容相同的短信。竟然会如此碰巧,我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他被子盖过头,在闷热的黑暗中沉睡。
每天清晨醒来,面对同样的天花板,四周杂乱无章,手机里即使有新信息也不是她所期待的,曾经紧抱着御寒的布偶眼下被踢出视线范围。她只要睁眼看一下这幅场景,泪就夺眶而出。恋爱呵,像无色无形的杀手,它在你生活的每一处埋下炸药,你全然无知;待得时机一到,引爆,你无所遁形,只得愣在那,被炸得体无完肤。她伸手摸索手机,逐一回复朋友发来安慰的信息,不经意间,手不听使唤地给他发送了一句“我很想你”,她连忙按取消,为时已晚,信息发送出去了。
自那晚宿醉,似乎被鬼附身,她本能地给他发送那四个字,刹那间情不自禁,此时渴望,彼时懊悔。一年过来的情感似乎很淡,未经历什么波澜,只是在某家广告公司相识,后来他辞职了,两人周末相约聚会,时而见上一面,如此罢了。数天前他毫无预兆地发信息来提出分手,又说“记得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记得?忘记?她笑着打电话给他,对方认真严肃地把信息内容重复一遍,她才绝望到流泪。分手的这些天,每当她想哭诉,而流至舌尖、回荡指尖时,却仅有“我很想你”。她就是这样踉跄进入酒吧的,醉后,他看到周围所有的男人,都是他。
也就,分手罢了。何必将自己折磨得这番受罪呢?有机会的话还得谢谢他这一年来的照顾,礼物不必归还他了,留些纪念。记住在勾心斗角的办公室里,有人曾付出一颗炽热的真心待自己。为了取悦她,他曾拍桌子吼道,这样离谱的上司我滚蛋也罢。后来他走了,她留在那。
此时此刻,那些陌生的无备注号码发来短信嘘寒问暖,她一一删除。什么朋友,哪个真正关心你的人会顺带几句别人对她好的例子的!“别伤心啦,我男友昨天给我送了包包,你今天有空出来看看,我们吃顿饭解解愁?”
漫长的宁静后,她下决心拨打那串号码,久久,忙音带她进入了永恒般的等待中。
他做了一个梦。
她无助地望着他,不说话不眨眼,看久了,欲冷冷转身离开。他想道别,可是哪怕一记动作,她都重又转回身来用那种眼神凝视他。他只得无动于衷,熟视无睹,她终于离开,不回头了。梦醒。
“我很想你。”这是赤裸裸的诱惑,是挑衅。他犹豫是否把她的号码拉黑,不好吧,万一她做什么傻事,自己挽救不及,就害她一生了。不,按两周前她挽着上司的手臂进酒店的那副模样来看,她似乎永远理智。
他终于决定起床洗漱时已是下午。阳光已无可挑剔的角度从阳台斜射进来,楼下似乎站了个流浪歌手,劣质音响嘈杂不堪,糟糕的音乐恰配破损的周末。他想起那个流浪者,在酒吧门前唱歌,“看哟!呵呵……”当时顺着流浪者的指尖方向望去,是她,陌生人怀里的她。
水性杨花,更确定了。他冷笑,加快脚步逃开,生怕被认出,多丢脸。
手机猛然震动,是她的来电。他方才的回忆迅速退去,这来电不能接,不能做出哪怕是一记无关的动作,就让她想说的话烂在心里,让她觉得是我厌倦了她吧。
夜幕降临,周末结束。她幻想自己在楼下,和他道别,拥吻,看他的背影离去,然后裹紧大衣走进升降电梯,出门,从走廊到家门,跟邻居打招呼,掏出钥匙开门,这时她会收到信息,晚安。
可惜,这座城市里唯一待她真诚的人,也竟冷冷作别。
明天九点,她得跟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一样,浓妆淡抹一番,挤公共汽车,按部就班地坐在办公桌前,敷衍同事的冷嘲热讽,笑迎骗自己上床的上司,就为了拿上万月薪,日复一日地……
手机显示新信息。“对不起,你当我趁火打劫也好,我们交个朋友吧。在‘暮吧’即使你遇到别人,结果还是如此。倒不如坦然些,下次我给你钱。”
她脸颊发热,狠狠删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喝吧喝吧,酒醉后,任何男人都是他了。她哽咽,恨透了自己。
不知不觉,编辑,发送。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