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小岛·同题】风景这边独好……
文/小楼话心
(文中图片皆来自网络)
—1—
“云姐姐,有你的信!”
日落时分,刚刚放学的小沐举着手里的两个信封,松鼠般蹦进了云清的院子。
正在院中收拾柴禾的云清,闻声站了起来,她脱下防护手套,掸了掸棉袍上的尘土,一边接过信件,一边柔声招呼小沐道:
“辛苦你啦,要不要在姐姐家吃饭?”
“嗯……不用了,快期末考试了,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小沐有点不情不愿的说道,“哦,对了,最近可能要下雪,到时候上山下山更不方便,我妈问你有没有需要的东西,这两天就帮你送上来。”
“哦……不必麻烦了,帮我谢谢你妈妈。我明天会出门一趟,顺便把需要的东西买上来。”云清已经拆开两个信封,垂眼浏览着信中的内容。
“好的,那我先走了,等我复习时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姐姐你。”
云清微笑着点点头。于是,这个活泼的少年又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竹制的院门像被阵风吹过般摇晃不止,那刻有“云门”二字的小小木牌也因摆荡而在竹栏上敲出一串细碎的声响。
云清走入屋内,在炉旁烘了烘手,又从温着的壶中倒出一杯热茶,然后坐到书桌前,伴着茶的暖香,重新翻阅起那两封信函。
其实信的内容都很简单,一封是跟工作有关的商务信函,另一封则是一张请柬。砖红色镶金边的卡片上印着这样两行字:
同窗四载,温馨如昨;阔别十年,依稀如梦。
人世沉浮,几度悲欢;以期重聚,共诉衷肠。
原本也就是同学会邀请函的几句套话,没什么稀罕的,但惹人注意的是,请柬落款处并没有写“XX学校XX班级”这样的集体代名词,而是落了一个用钢笔手写的名字——张家望。
云清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看了看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微微皱眉,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低声自语:“这是有缘还是无缘?”
她重新收拾起两封信,随手将它们放入了书桌的杂物架,便起身煮饭去了。
那张精美的请柬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杂物架里,仿佛许多尘封的记忆。
—2—
第二天傍晚,N市的禅石会所。
张家望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宴会厅大门。聚餐的时间已到,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但他期待的那个身影还没有出现。
凭借从前学生会主席的名号,以及这几年在商界攒下的声誉,张家望以一己之力成功号召将近3/4的大学同学前来参加聚会。
然而谁也不知道,整个同学会只是一个奢侈的借口,他其实只想见一个人。
“张总,你邀请了你的初恋情人没有?”一个大学时就很喜欢八卦的女同学调侃道。
张家望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招牌式的爽朗笑容:“还提这些干什么,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都是各自有家庭的人了。”
“诶,你是有家庭了,但云清可没有哦。”那女同学故意拖长语调说道,“你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同桌的其他人纷纷露出好奇的神情,张家望也不禁心念一动。
当年,他和云清可是N大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一个阳光帅气,一个清雅若仙,关键他俩还都是学霸,真不知招引了多少艳羡的目光。只可惜,造化弄人。
大四毕业那年,系里得到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而他们俩是候选人。于是,情侣变成了竞争对手。
那段时间,张家望连云清的面都不敢见,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让他烦恼不已。家望家望,全家的希望,父母望子成龙的殷殷期盼,像一方笨重的石磨,时时磋磨着他的心。
最后,还是云清帮他解决了难题——她主动放弃了留学的机会。
张家望既欣喜又惭愧,云清对他说是因为自己要照顾年迈的奶奶,不能出国,让他宽心。张家望知道云清的父母很早就因事故双亡,奶奶是她唯一的至亲,这让他又对云清生起一股怜惜之情,他向她承诺,两年后一定回来娶她。
然而,人年少时往往对自己过于自信,对爱情过于自信。两年后,张家望成功进入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做中层管理,为了在公司稳住脚跟,他推迟了回国的行程,并请求云清再等他两年。
如他所愿,云清答应了。但那一刻,张家望体验到的愧疚,远没有两年前那么多,相反,他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发现,曾经发生在无数异地恋情侣身上的故事,也正在他和云清之间上演, 慢慢的,两人开始找不到共同话题,慢慢的,本来就少的越洋联系变得更加稀薄……
当张家望内心再次涌起愧疚时,是三年后在他的订婚宴上。未婚妻不是云清,而是国内某知名房地产商的独生女。
他的确用两年时间站稳了脚跟,但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打工人。于是,张家望辞职回国,开办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贸易公司。而与未婚妻的联姻,将成为他事业的巨大助力。
那时,他与云清的联系已经变得似有若无。在张家望眼里,这段感情已经不可能继续了,只是他一直无法撕破这层窗户纸,因为他怕成为别人口中的负心郎。
终于,云清再一次帮他解决了难题。
在他订婚没多久,云清主动提出了分手。张家望猜想是否云清在别的地方得知了他订婚的消息,但他不敢问,他极力去相信云清也找到了新的归宿。那样,一切就都完美了。
只是,生活并不能像童话,可以定格在王子和公主结婚的那一页。转眼,又一个五年倏忽而逝,在这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时间里,有一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3—
晚上七时许,云清下了出租车。她身着一件水色的长款棉袍,肩颈处围了一块宽大的羊绒围巾,长发只用一支木簪绾成低髻,显得朴素而沉静。
“禅石。”云清抬头看见会所的招牌,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随后微微一笑,看来选址之人挺懂她的喜好。
进入会所大厅,云清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朝预定的宴会厅走去。
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十年前的自己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但似乎又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十年前,她将留学机会让给张家望,不能说全然没有私心,那个年龄的女孩,谁能不对爱情抱有一些幻想呢?在心底深处,她以为自己的牺牲可以让这段感情更加珍贵,她以为她和张家望是与众不同的,她想让所有劝阻她的亲朋,都看到他们俩最终修成正果。
谁知道,生活还是落入了俗套。
当张家望请求她再等两年时,云清的内心失望而脆弱。那时候,云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云清为了照顾奶奶,只能不断请假,事业上难有进展。
她偶尔也跟张家望提起自己的境况,但张家望除了口头上安慰几句之外,也做不了什么,况且他一个人在国外也有一堆事要操心。所以,云清后来慢慢不提了,也更开不了口让他回来陪伴自己。
又过了两年,奶奶与世长辞,失去唯一的亲人让云清痛苦不已。更糟糕的是,由于长时间缺勤,单位领导早就对她颇为不满,身心疲惫的她只好引咎辞职。
那段时间,张家望成了云清仅存的希望,她盼着他回来,盼着他给自己一个拥抱,告诉自己,她不再是孑然一身。
然而张家望却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辞回国,云清不是不愤怒的,但她难以相信这段感情已经名存实亡,她小心翼翼的祈望着、祈望着,直到从老同学那里得知张家望已经订婚的消息。
云清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凭借最后一点尊严,她主动向张家望提出了分手,然后,她逃走了。
回到老家的云清,发现一间独自矗立在半山腰的老房子,她与主人协商,用1万元买下了那里。那时,她满心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过一辈子,永远离开这纷扰的十丈红尘。
然而,隐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座老房子虽然具备简陋的厨房、卫浴设施,却常常停水停电,云清不得不过起了挑水劈柴的古代生活。但她并没有退缩,因为比起内心的痛苦,身体的疲累更像是一剂良药,让她每晚都能无知无觉的沉睡。
云清的执拗引起了原房主妻子的注意,她很好奇这个年轻女孩为何一个人到山里找罪受。看着她笨拙的维持生活,这位农妇忍不住伸出了援手。
她教了云清很多在山里生活的技巧,还教她在院子里种菜、在小河里抓鱼、在竹林里挖笋。当她得知云清毕业于知名大学后,又热心的推荐她去儿子小沐的学校当兼职老师。
在妇人的帮助下,云清的山居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她也终于从痛苦中走出来,开始重新认识和欣赏周围的一切。
原来,这座无名山那么美,春的生机、夏的浓荫、秋的丰盛、冬的素净,每一种面貌都丝毫不输名山大川;原来,那间老屋这么雅,虽然没有电脑电视,却可以装下很多的书籍和自由的思想,真可比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原来,自己竟一不小心过成了终南别业的王维、归园田居的陶潜……
原来,人生是可以有另一种选择的。云清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她开始更加投入的生活,更加贪婪的去享受从前没有时间享受的一切美好事物。酣畅淋漓的阅读、忘乎所以的冥想、静静的观赏日出日落、伴着虫鸣而眠,对着星月独酌……
闲来无事时,云清开始用笔和相机记录山居生活,并趁着去学校兼职的空档,利用校园网将日记发送到简书上。原本只是想留一个自愉的记录,不料却意外走红,其简朴的生活方式竟受到许多网友的追捧,大家甚至还把她称为“当代女陶渊明”。
许多媒体的采访和约稿纷至沓来,虽然多了一份可观的收入,但云清却没有因此改变本色,还是身体力行的劳作,还是保持每月1000元不到的生活开支。
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才更加懂得如何做出生活的取舍。
—4—
晚上九点。张家望和剩余的十来位同学坐在会所茶室中喝茶。
这是他专门安排的后续活动。张家望知道云清不喜欢吵闹,怕她不愿聚餐,于是特地选了这家有茶室的会所,打着边喝茶边畅聊往事的名义,继续守株待兔,期盼云清的到来。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张家望有些后悔。几个吃饱喝足的同学撒起了酒疯,其余人的言行也开始变得粗俗随便。这情形,别说云清,就连张家望自己看了都生厌。他皱了皱眉头,懊恼自己的生活怎么总是充斥着不堪。
婚后,张家望与妻子的蜜月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就发现两人的性格存在很大差异,夫妻俩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吵得不可开交。虽然联姻确实让张家望的事业在短时间内风生水起,但这也成为妻子拿来要挟他的筹码,而他也只能长期看着岳父的脸色做人。
为了发展事业,张家望一直选择忍耐,可万万没料到,由于国际形势急剧变化,他的公司还没兴盛两年就惨遭滑铁卢,巨大的资金缺口让公司一度面临破产,虽然经过几年的挣扎,总算没有倒闭,但如今仍是举步维艰。
也许是家庭事业两失意的张家望迎来了中年危机,也许是年岁的增长让人变得怀旧。总之,他在半年前重新怀念起与云清在一起的时光。
张家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见云清,但这个念头一经发芽,就开始不断疯长。最后,他决定举办这次同学会。
尽管思念之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可自从张家望听说云清还没有结婚后,他的内心就开始骚动起来,如同当初那个痴情的少年……
“不好意思,您是张家望先生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张家望的思绪。他抬起头,发现问话的是一名服务员。
“我是……是有人找我吗?”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嗯……不是,是有位女士让我把这个给您。”说着服务员递过来一本书。
“这是什么?谁给的?”张家望不解地问。
“哦,这位女士是从那边的读者见面会过来的,”服务员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宴会厅,“她好像是主办方的人吧……”
张家望一脸迷茫的接过服务员手里的书。这是一本装帧精致古雅的书册,封面上是一列簪花小楷——《风景这边独好》。而在封面的角落里,印着作者的名字——云清。
呆呆看了半刻,张家望才意识到这是云清写的书,他迟疑地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也有两行娟秀的手写字: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一阵轻微的眩晕,张家望仿佛透过那几句诗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长发飘飘、衣着素雅的背影,正在泛黄的记忆中渐行渐远。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过的风景终究是看不到了。
—The End—
我已加入“维权骑士”(rightknights.com)的版权保护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