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下)
4.
我回家的第三天，正睡得迷迷糊糊，我爸把我喊起来，说老黄来了，让我去见见。
其实我应该喊他黄伯伯，但他不让，他要我们喊他老黄。
我穿好衣服洗好脸，在客厅看见瘫坐在沙发上的老黄。
“老黄怎么了，看上去很累啊。”我走到另外一边坐了下去。
“小周杀人了。我负责盯，忙了两天了，物证齐全，等他招。”老黄胡子拉碴，脸上还有点脏。
“他怎么可能杀人?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个不能告诉你。”老黄还是瘫在沙发上，“我就是来看看你，听你妈说一号回家的?”
“其实算二号。”老黄不说的，绝对问不到。“回来时路过理发店我还看见周浩在收拾。他现在在哪?”
“你说你二号见过周浩?二号什么时候?”老黄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我。
“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多。我一号晚上十一点多下的车。”我不假思索。
“你跟我走。”说着老黄站起来向外走去。
接着，我在派出所的候审厅见到了周浩。
5.
录完口供的第二天，因为我的目击，周浩有了不在场的证明，被放了出来。
早上十点。我刚带着两条鱼回到家，我妈就忙起了午饭。
我梦游。
我妈说，小时候有次夜里上厕所，开门看见我站在门口，喊我也我也不应，吓了她一跳。后来又陆续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于是带我去找医生，医生说是梦游症。
因为小，没给我开镇定的药，让我妈回去多做点鱼给我吃。食补。所以我并不喜欢吃鱼，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吃太多了。
看着面前满满的一碗鱼汤，和我妈严肃的眼神，我还是一饮而尽。
“再给你来一碗?”我妈伸手就来拿我的碗。被我挡下。“够了。我还要吃菜呢。”我解释道。
“那行，多吃点菜。”说着又给我夹了两块肉。
“周浩那事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还是没忍住问。
“好像说是二号有个女的在他那染头发，弄到半夜。后来那女的老公来找她，但是店已经关了门。手机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那女的老公敲开理发店的门找周浩要人。”
“这怎么能找理发店呢，兴许就是那女的自己去别的地方了。”
“后来闹大了就报了警。在警察局调解的时候有人报案说河边发现了死人。”我妈放低了声音，“就是那女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几根长头发。”
6.
“之前的情况可能有点误会。”黄警官正坐在我面前。“死亡结果刚出来，时间是十月三号凌晨十二点。发现地点是丰城大桥。”
“而我是十月二号看见的周浩。”我说。
“没错。是前一天。”黄警官说，“不过你别怕，这不算假证。”
“周浩呢？”
“候监。”黄警官端起茶杯，“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
在派出所的封闭的侯监室，我最后一次见到周浩。
“真是你杀的人?”我忍不住问他。
“十月二号晚上，她闹着要改颜色。我帮她改完是十一点四十。我特意看了眼时间，因为我过了十二点会睡不着。然后她付钱离开，我关门收拾。上楼睡觉。”
“所以不是你杀得?”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听说你帮我作证，说十月二号凌晨见我在收拾。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惜没能瞒过他们。”我看见周浩竟然笑了起来。
“我那天确实见你在收拾。那天我十二点十五到家。经过你的店的时候，看见门开着，你在打扫。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我看着周浩的眼睛，想要明白他的意思。
“这么多天，我最晚关门就是十月二号晚上，你说你十月一号晚上见过我。绝没可能。”周浩还是在笑，同时摇摇头。
“会不会你记错了?”我急得站了起来，“整条街就两家开着门。我不可能看错。”
周浩看着我，不说话。大黄进来把我带走。
7.
我不可能看错。凌晨的行李箱在路上的声响足以使我保持清醒。如果我看见的是周浩，而周浩说的是实话，无论是十月二号还是十月三号，他都一定没有杀人！
他在说谎?
两个月后，周瀚告诉我，他哥哥被判了死缓。那一次通话周瀚格外安静。像极了他哥哥。
我决定回趟丰城，看看周瀚。
周瀚做了一桌菜，有鱼有肉。
“哥，多吃鱼。安神。”周瀚给我盛了一碗鱼汤。
“我不是很喜欢吃鱼，小时候梦游，医生让家人多弄点鱼给我吃，说食疗。”我把鱼汤推到一边。
“我哥也梦游，这么多年了，可吓人了。”周瀚说着把鱼汤拿走。
“你都不难过吗?”我有点生气。
周瀚没说话。看着外面。
“你回来那天我哥也梦游了，灯突然被打开，然后他下楼开了门。我当时还没睡着，不放心，跟着下去。看见你路过了。”周瀚把目光移回来，“谢谢你帮我哥作证，这种事没人愿意沾上。”
我看着他的目光冷下去，“不过他不该杀人。”
8.
离开丰城的时候，周瀚来送我。我看着他的爆炸头忽然很好奇，头发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这么长还能立起来。
我在车站和他告别。我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活泼话多的年轻人。
他告诉我店他会继续开下去，这是他哥留给他的。
他让我保重身体，他说失眠症是病，小时候有过大了很难没有。
他说他哥哥常夸他的鱼做的好吃，什么事都让着他，来了麻烦的活也都从没让他做，哪怕会做到很晚。
他说他哥哥是个好哥哥，哪怕十二点之后就再睡不着也从没抱怨过他夜里吵闹。
我开始怀念沉默的周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