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
下午一个人做晚餐,近段时间以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厨房有几棵大头菜,那是母亲菜园子里种的,昨天刚捎过来,挺新鲜的。这菜切成片,拿腊肉一炒,味道不错,是我喜欢的一道菜。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因为有之前菜头没削净茎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削皮我特仔细。转眼几棵菜头削好大半。轮到最后一棵,个儿有些小,拿在手上有些不称手,我一边削着皮儿,一边想起了心事。一不留神,刀锋蹭到了无名指上。咳,这现象好多年没发生过了,心里暗骂自己太大意。好在伤口不深,只划了一道小口,洇出了一缕鲜血。找来创口贴包扎,一切OK!
吃完饭我照例一个人到街上去散步,踱着踱着,不觉走到了父母居住的小区附近,于是决定到两位老人的住处转转。我上楼敲门时,却发现父母不在家,赶情他们是到乡下的老房子去住了。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大声回话。果然,她和父亲下午刚赶到了老房子那边去。这两天天气好,他们想把两畦芥菜收割了,做腌菜。
“你上班没?要不明天过来帮忙!我还带来了一只腌鸡,打算你明天过来吃饭呢!”母亲在电话里说。
“真不凑巧,我昨天就开始上班了,要不我明天请个假——”我说。
“请假就不必了,那算了,我和你爸能对付。”母亲顿了顿又说,“你说你爸这个人呀,黄冈打来电话说家里要唱戏,你爸说要回去看戏呢!”
“他要看戏就让他回去呗,清明回黄冈的时候,这事不是说好的吗?要不你也陪他一起回去,看戏轻松一下!”
“我才不回去呢!也不想你爸回去。”母亲说,“算了,这事到时候再说吧!”
挂了电话,我知道母亲不愿回老家看戏,多半是担心家里的一些事务。她是个喜欢清静自在的人,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喜欢给亲戚们添麻烦。她更是个闲不住的人,宁愿在菜园子里捯饬,也不愿去看什么戏。
父亲呢,是一位乐观逍遥派,平时喜欢耍些小牌,对于母亲强派他劳动,多有怨言。他信奉做就做个彻底,玩就玩个痛快。他不太爱操心家中的事务,即使心中有事儿,上一刻还在看电视,下一刻便呼呼打起了呼噜,倒在床上顷刻便能酣然入梦。这一点与心思缜密的母亲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我们这儿的农村已有很多年没看见搭台唱戏的盛景了。前些年有关方面有送戏下乡的活动,县城的古商城里每逢周末也上演古装戏曲,可是现在,这些活动基本上销声匿迹了。倒是在老家黄冈,农村里人们看戏的热情依然不减 ,据说常常一唱就是半个月呢!
我们这一代人喜欢看老戏的人不多,更不要说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对传统的戏剧能产生怎样的兴趣。小时候在农村里看露天电影,我们一些小孩子只对战斗片和反特片感兴趣,对于带唱腔的咿咿呀呀的老戏兴趣索然。只是在那种环境下,耳濡目染,也接触到了许多老戏。
老戏仿佛是老年人的专利,或许一个人经历得多了,总会重温从前的美好,看穿人性的本质,看透生活的真谛。在舞台上活动的现实里的人们,穿着古装的戏服,操着柔婉的唱腔,他们演绎的古戏文里的故事,多像一幕荒诞的喜剧。而他们,也正成为未来历史中生活大戏里的主角。
父亲回老家与其说看戏,不如说看热闹,他恋着那块故土。他少年的时候在老家里长大,对故乡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的热情自不必说。年轻时离开家乡,在外谋生,一去经年,但故乡里的人与事,那乡音,那乡情,常常令他魂牵梦绕。叶落归根,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年纪大了,他更愿意回去走走看看。看戏或许正好是一个藉词,当年细爹活着的时候,不也总是嚷嚷着要回老家看戏吗?
我有些怀疑文化程度不高的父亲看戏,是否能全部听懂戏台上演员唱腔的唱词,台上台下那种欢乐的气氛,他倒是最钟情的。与听那些演员的唱腔相比,父亲其实更喜欢听张明智的湖北大鼓。
岁月流逝,未来我们这代人会成为老戏的主体观众吗?对于这个答案,我是有些悲观的,至少我不会热衷于去看戏,哪怕是到了耄耋之年。
回程的路上,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来,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又一个热闹的夜晚开始了。只是这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街边,一对自称来自西藏的夫妻艺人正在表演节目,有几个小矮人在当配角,竭尽搞怪之能事,引得许多观众围观。那一刻,女人演唱的流行歌曲,在我耳中却分明幻化成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了。
我一时有些惊诧莫名,快步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