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的房子里
刚打开夜晚的思路,苏苏的语音电话便弹了过来。她说,阿川,我在天台,这次我真的扛不过去了。
我是个幸运的人,我没有见过死亡,所以意识到即将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总会比别人敏感一些。
我脑子里贮存的笑话今夜都说完了,她仍在哭,我家到她家的距离,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夜晚的红绿灯也休息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咻地踅过,像极了她扬起的洁白婚纱。
她在我的梦里哭了三天,她都穿着同一套婚纱,上半身轻盈,纱尾有些繁复,后背是镂空的,像极了她趴在我身上,起伏的后背线条是两只海豚交叠着浮出水面呼吸。她乖极了。
天台的风真冷,她说。
苏苏,过来,我说话的语气被风摇得有些颤抖。
她别过头,看着我说,阿川,你看到了吗,到处都藏着摄像头,所有人都在监视着我的生活,如果我不对着镜头作出幸福满足的表情,我就会被替换掉,新的演员会替代我。
她突然看着天台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笑了,如释重负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是她的选择?还是我的恐惧?
阿川,你看到那些观众了吗?好多观众,他们在等待我完成一场盛大的悲剧演出,悲剧本就盛大不是么?笑着流泪,像我现在这样,把我所有的敏锐钉死在这透明的房子里,它们发霉发潮,把我和外面的人隔开,他们在期待我枯萎!
阿川,你在房子里,还是在房子外呢?
真他妈该死的难受!
我什么都做不了。
苏苏,还有半个小时,你最爱去的奶茶店就关门了,我们去喝奶茶吧!说完我便后悔了,我好像,从她的房子里出来了。
我想起大学第一次见到苏苏的时候,她笑得很迷人,只是奇怪,她的眼睛里容纳了一池子的绝望,深不见底。我说,你的眼睛好悲伤。
她没有理我。但我相信她听到了我的话。
后来在网络上搜索到胡迁的照片,才明白,眼睛里的悲寂太深,笑容是没有说服力的。
胡迁是她的偶像。
可我只想守护住她散落满地的破碎。
苏苏,我们结婚那天,你会哭吗?我问她。
会,她笃定地点点头,我看到她眼里的悲伤逐渐褪色,生命逐渐葳蕤。
我将她一把拽下,重心不稳,右脚的人字拖劈了个叉。
我拉着她往奶茶店的方向走,她喜欢让自己的影子和我的影子紧紧贴合成一副依恋的画。
她说,阿川,一月份的夜晚,我看到你穿着人字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不想跳了,你看我们的影子,像不像完美契合的灵魂?你说邱妙津的灵魂会难过吗?
我一个人坐在奶茶店,手里的两杯奶茶已经变得冰冷,我忽略了过往的人对我这个季节穿着人字拖的指指点点,只是遗憾,我要是跑得再快些,那辆白色轿车会不会听到我的喊声而停下,那个叫苏苏的女孩子会不会穿着婚纱从后座走出来。
此时此刻,我在自己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