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丝瓜不是黄瓜

一段时间里没有整理书房，不堪忍受他的那种杂乱，一早起来，趁着他出去，就开始了忙碌。

给他收拾东西，是一种细活，颇让我费脑子。由于各地的报纸，和各种的信笺（里边都是有关他文稿的印刷品）每天都来，如果一时偷懒，攒在一起，将来会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另外里边还夹杂着一些有字的烟盒，都是他一时兴起记下来的，字体潦草，句子或多或少。所有有关的这些，需要分类整理，即使要扔，也得经过他的同意我方能做出决定。

如此年龄，干点活就累，以至于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后，抬头看什么，眼前都是模糊。此时用头昏眼花来形容自己，一点也不过分。

门前早市眼看就要散摊，我开了店门，决定去买几个丝瓜，为午饭做准备，正好趁此歇歇眼。

小市场就在店外边，出了门口，过马路，路北有三个小菜摊。

是老人们自己种的菜，第一个摊主陌生些，另外两个摊主特别熟悉，都是姐姐村里的。我一向随着姐姐称呼人，中间的是远方婶子，最后一个摊主，是姐姐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

一个夏天，只要他们那里有我想要的菜，我不买别人的。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人们一向对我都挺好。

隔着马路，我就看到了丝瓜，第一个和第三个摊位都有。婶子面前的菜就两样，除去一大一小两个葫芦，还有一堆绿莹莹的黄瓜。不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菜都贵了，特别是黄瓜，要五六元钱一斤。我家还有另外一种瓜，是昨天赶集买的，价格比黄瓜便宜着一半，凉拌也比黄瓜脆生，是我和他更喜欢的口味。婶子细心，菜长的也好，很遗憾，她那里没有我今天要的丝瓜。

第一个摊是生人，丝瓜挺多的，只不过颜色有些黄。第三家就是表舅的，他的丝瓜和第一家的一样，放在一起看不出是谁的，同样不太新鲜。不过，小市场已经稀稀拉拉的，想吃，只有在他这里买了。

表舅这人，小个子，薄嘴唇，一看就是会来事的老人。我买过几次他的菜，给我的价格一向随行贴市，可话语里总带着一股亲近感，人情味浓。“情”这个东西，在我这里会特别管用。即使不太满意他的丝瓜，我也挑了两根，可没有屈心，想说的话也出了口。

表舅很会来事，听我说丝瓜有些老，就又拿起一个丝瓜，朝我的塑料袋里装。我说吃不了，他却坚决不干，再推辞，又怕抹他面子，到底还是收下了。我心里在苦笑，不能吃就扔，又不是头一回了。

可没想到，更让我窘迫的一刹那又出现了，在我付完款拿起菜转身走的时候，眼光碰巧和婶子对上了，只见一向慈眉善目笑口常开的老太太，脸色变了，尽管有些复杂，但她的嘴角随着眼角的微微一斜，还是让我看出了些许轻视的味道。

我心里一愣，再次把目光落到婶子面前的那一堆绿莹莹的黄瓜上，才发现，原来人家那些绿莹莹的菜，不是黄瓜，而是刚摘下来的丝瓜。个头不大不小的整齐，每个头上还带着鲜生生的黄花。

由于眼花，把丝瓜看成黄瓜，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