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小时候,没有冰箱。大人们在院子里挖数米深的垂井,井底四周开出几个水平方向的洞室,洞室大小不等,依需而定。里面储存红薯、土豆、大白菜、粮食等物。洞室内冬暖夏凉,可使储存之物长久不坏。我们老家管这种土建叫地窖,也有直接叫菜窖、红薯窖的。
出入地窖,既不用梯子,也不用绳子。而是在井壁上挖很多“小窝”,供手攀脚踏。
小孩子本就喜欢洞穴,何况还有美食,于是地窖成了我们的乐园。这可苦了大人,一是井很深,怕我们掉下去摔伤;二是嫌我们连吃带糟蹋,浪费粮食。于是大人们千方百计不让我们进,我们想方设法往里跑,斗智斗勇,现在想起依然鲜活。
小时候,没有空调。夏日的夜晚,我们在院子里铺石板、铺凉席、支摇椅、搬板凳……大人们在上面坐好,我们站在旁边,讨好地摇着蒲扇,为的是听馋人的故事。
故事里有十里八乡的趣事传闻,还有祖辈相传的本地神话,讲得最多的,还是头顶之上的星星和月亮。月亮里长着桂花树,桂花树下坐着的那个漂亮姐姐叫嫦娥,嫦娥怀中有一只小白兔……
我常常看着月亮里影影绰绰的嫦娥发呆,怎么从没见过一缕炊烟呢?难道仙女姐姐就不吃饭吗?噢!明白了,神仙不应该吃饭的,要不,拉粑粑怎么办?一坨坨粑粑从天上砸下来,那可恶心死了……
银河横跨天际,好亮。那个长年累月挑着担子的牛郎,你就不累吗?你是怎么站到银河边上的呢?银河里有水吗?天上的雨是不是银河里漏下的水?
后来,这些疑问都找到了科学的答案,我知道了“月食”是太阳、月亮、地球恰好连成一条直线。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奶奶讲的“天狗吃月亮”。那么美好,那么神秘,让幼小的我对这个世界满怀好奇。
小时候,没有肉。我们去捉蚂蚱,用最细的铁丝从蚂蚱的后脖颈穿过,等穿满一串,就捡几根树枝点燃,然后放在火上烤。不用任何调料,却比任何美味都香。现在想起,还是满嘴的口水。
秋收将至,我和哥哥去地里“看(护)庄稼”。月光下,黑糊糊的红薯秧像一望无际的海。我们一起躺上去,看月亮慢慢升起,看天空流星划过,听远远近近的蛐蛐儿此起彼伏。有风吹过来,玉米叶子刷刷作响……
冬天,用铁丝提着废旧的铁罐头瓶,里面点燃风干的牛粪,用力抡几圈就能燃起熊熊的火。火光将尽时,随便从地上捡一坨,扔进罐里,再抡又然。走到哪儿,暖到哪儿。
夏天,捉了萤火虫放进玻璃瓶中当灯笼。绿莹莹的光那么好看,那么神秘!它屁股上的光是怎么发出来的呢?
放学后,爬上桃树,专拣大的吃,吃饱了才下来。
小时候,没玩具,七粒骨头子儿可以玩儿一天。
小时候,没有呼啦圈,找个铁环推着满村跑。
小时候,穿开裆裤,鼻子上挂着鼻涕泡,坐在水库的冰上都不冷。
……
小时候,很穷。最大的梦想就是逃离那个生养我的地方。
终于,我来到了城市。可以吃反季节蔬菜、水果;可以去最好的饭店,喝最贵的酒;去歌厅,哼着忧伤的歌儿;马路上,扶着月光,歪七扭八……
我得到了儿时想要的一切,可是唯独灵魂无处安家。
呼吸着浓烈的雾霾,才想起“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于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行。
去雪域,去江南,去荒漠,去大海……
走遍世界才发现,我一切努力之后想要的生活,原来就是我儿时最自由的状态。
我贫穷的童年原来最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