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草

小城的公园，没有围墙，更无护栏，抬脚踩着绿油油的青草，就跨进公园了。

今天是节气中的“风清露冷秋期半”的“秋分”了。真是人生如梦，时光迅忽而过。

天旷云高，秋天，是一年最美的季节。江南的夏天，总是拖拖拉拉地，不肯离去了，好在，近来，有凉风袭来，秋风吹拂着，吹散了夏的闷热和烦躁，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我的脚步踩在公园的石阶上，踩在软绵绵的青草上，青草簇拥着台阶，衬垫着我的鞋底，似一张绿色的地毯，每踩一步，发出“砂砂”声，似乎是从心底发出的愉快的笑声。

低头看着这脚边的草丛，忽然，心里一动，这日日与我磨擦的小可爱，叫什么名字呢。

我掏出手机，识物扫一扫，看到跳出来的名字，不禁哑然失笑，居然，它的名字，就叫做“阶前草“。

这就像生长于贫苦农村的我，村里的小伙伴们，他们出生的时候，父母也是随手一起，看到身边正好有猫和狗的，自己的孩子就叫“阿毛、阿狗”了，看到小草小花的，也就随意地起了“小草、小花”，就这么喊上了。几十年后，当他们垂垂老矣，村里的小孩子，还是喊他们“阿毛爷爷”，“小花奶奶”。

我看到这“阶前草”，想着这个名字，还有我村上无数，随意呼喊的名字，这样的人，一个个地，掠过我的脑海。

一时，悲喜交集。

识物，扫一扫，这是我在公园里经常做的一件事情。为此，我认识了许多过去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树木、花草。

今天，得知了这种草的名字是“阶前草”，触动了我心底的某根神经，我愣了好半天。

我蹲下身去，轻手蹑手，拨开青草，用手扶在叶片上，摸在颈杆儿上，那细弱的草芥，我摸上去，又很快弹回被压弯的草杆，重新恢复挺直的身躯。

“你在做什么？”

有路过的行人，低下身，上前来询问，估计是我的举动，引起他的好奇和驻足。

我回过神来，慢慢地说：这些草，原来也有名字的，我刚刚用手机扫过了。

他一脸不屑，说，不就是草么，知道了名字又怎样，我也是草，草民，草民有什么名字呢。

他随意地脱口而出，语气淡然，仿佛在述说今天天气很好，全无对人生的怨恨，也无对生活无尽的热爱。

我心为之一震。

草民，草木般的，平庸、轻贱的人。

有人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有卷土重生日，而人只有一世。

很多人有很多自己决定不了的事，常常被别人主宰的无奈与痛苦。

平时，我总是劝人，不要枉自菲薄。可当这个陌生人当着我的面，把自己说成草民，我却怔怔地，无法发声，无力反驳。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多年前的那首歌，又在我的脑中回旋。

当年，多少人被这首歌感动。小草，经历了在石头缝隙中苦苦挣扎，最终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努力向上，接受阳光与雨露的洗礼……

我该怎么办，哀其不幸，怒其不挣吗，我没有鲁迅先生的境界。告诉他人生的价值和吗，告诉他虽然生活总是让你失望，但一定要努力达到自己的期望吗

我看着他似乎幽怨的眼神，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的冷漠脸孔。

我，这个自称草木人生之人，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我想起父母的教诲：言宜慢，心宜善。就这么看着他，一个“草民”的背影，消失在浓浓的树荫中。

我们都是阶前草，但，我们这一棵“阶前草”，也应该有自己的小使命，一定要端正自己的态度，无需多虑，各按天命，做好自己。

凝视着这一片片绿油油的“阶前草”，正努力探头看着我的小草们，我抬起的脚，迟疑地放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