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 真相
配图画师 lluluchwan
说到梦，我好像也有过这么一场梦……
我和这位身着群星连衣裙的女孩，在傍晚的暮色下快速行走着，追逐着天边渐渐黯淡的晚霞。
「要去哪？」
我问她。伴随着离车站远去，连喧嚣声也愈来愈远。此时的我们已经不在塔楼附近的公路上，而是到了一个有些偏僻，长着茂盛丛林的山脚下。回头看去，可以明显的看到Q城上方足以照亮整个穹顶的亮光。
「跟着我爬上去你就就知道了。」
「还要爬的？我可是提着这么一大包……」
「我上回也是一个人提着他爬上去的！好啦，跟上我！」
的确，我们好像一直在沿着那天晚上她的路线走着。原来不是去逛商场了啊，我心里嘀咕着，暗笑自己因为丝毫不了解女孩子的习性，而做出的滑稽猜测。
慢慢的我意识到，我们这里就像一个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一般，幸运的逃脱了光污染的诅咒，空气也变的格外透彻清晰起来。我大概知道待夕阳沉没之后，在空中会看见怎样梦幻的景色了。
「星辰大海，只会关照某些人，关照那些不会放弃、愿意去寻找他们的人……嘿咻。」
葛明奈一边说着，一边拨开杂乱的杂草，带着我来到了一片空地上——这片空地坐落在一片草地之中，另一端恰好没有任何植物遮挡，若是从这里往正上方看，恰好能让夜空填满整个视野。
空地的界限与草地的界限很不明确，甚至在交界处散乱分布着刚刚露头的嫩草新芽。很明显，这里曾经有过像我们一样追寻星光的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曾经在梦中梦到过这个地方。本来那个梦都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到这个山脚下就突然想起来了。很神奇，对吧。」
「梦……」
说到梦，我好像也有过这么一场梦……
梦的内容是……
越是去思考越觉得头痛，但我确实回想起了，梦的场景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夕阳落在了西方的尽头，晚霞消散后，夜色笼罩了整个天空。天狼，参宿，都被那条被称作银河的乳白色缎带所串接起来，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这夏季的天空中。
「别愣着啦，快把望远镜架好。」
「是是是。我也教过你怎么装吧，快来搭把手。」
我们把望远镜对准了天空。自上次野营以来，很久没有再这样观过星了，更何况这次还有我的得力助手——塞雷斯特朗的加入，满天星河毫不费力便可尽收眼底。
我很高兴能在我最后的时间里投入到天文的观测中，如此虔诚的我在离开后会不会真的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呢。坐在这秘密的观星地点，我们将星星在视野之中连结成星座，只是这里夏天的夜空很少明亮的星星，看上去约莫觉得很寂寥。
「那四个星星……」
她指向天空。在那样的天空中，天顶附近的位置，能看到相对上较为明亮的的四颗星形成了一个四边形。
别名，是叫做飞马座四边形。即将成为秋天夜空标记的四颗二等星，但是在现在的季节，看上去使人觉得是三等星或是四等星那般的光芒暗淡。
「飞马座，现在还没到最亮的时候呢。」
「这样呀，嗯……果然，和照片里的还是有差别的呢。」
葛明奈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框出了天空中的一片区域——那是以英仙座和仙女座为中心的区域，然后和自己的衣服比对着。
「那肯定的，我有经过必要的曝光处理。」
被拍成照片的天体，始终只是刻下了其身姿。在那处，并不存在原有的光辉。
现在这样抬望着的星星们的身姿，是星星本身发放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光——那是窥看着星星们的位处现时的人类，永远没办法到达的地方的星星们的身姿。
想到这里总是感到既壮观也很感动，强烈感觉到自己踏在名为地球的岩石之上，漂流在宇宙之中，会有股自己会就这样，展开脚步前往星星的世界的旅程的心境。
心情有些寂寞。
在观星之后，总会陷入这样的心境。眺望着遥远，辉煌着的星星的世界，憧憬着——但是，就算再期望，也不可能会到达那里。
就算伸出手去，也无法抓得到。
在无止境的黑暗的途中，会因为被遗留下来的不安，而变得难以呼吸。
是什么时候起，就连令人激动的天体观测，都变成了一种奢求。以为和喜欢的人一起观星就能再次变得快乐的我，还是错了吗。明明现在，已经与她如此靠近了。
「今天看不见月亮呢。」
她环顾着天顶，随后有些失望的放松了肩膀。
「要对月亮心怀感激之情哦，要不是它识相的离开，我们可能就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了。」
「哎——那算什么。黄瑞呀，说起月亮，当你最早看向夜空，知道了月亮上是有大地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我呢，想着「好想去看看」。去到不是地球上的，某处遥远的世界。那里有着山有着低谷，有着确实的大地……」
她站起身来，细心的打理了一下裙子，荡漾的裙摆，还有裙子上摇曳的星光，相当轻松地便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第一次看见月面吗……我倒是没有那么宏伟的想法，只是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悲伤。现在想想也大概知道小时候这莫名其妙的悲伤的原因了。我们所看见的月亮，是一秒前的月亮，你知道的吧。」
「是呢，不止月亮，这满天的星星，有哪个不是穿越了亿万光年来到我们身边的呢。」
「这样穿越亿万光年来与我们赴约的故事确实令人屏息，让人钦佩那奔走了这么远的距离，却仍旧没有迷路的，如期而至的星光。但换个角度来想，也许这些星星们早已经毁灭了也不一定，只是他们过去的样子仍然活在自己的眼中……我们看到的都是过去，群星也是，这山周围的风景也是，甚至就连现在你眼中的我，也一直是过去的样子。」
并没有什么错误，身体已经停止了工作的我，无论再多过久都是病逝前的样子。好比数光年外的星星一样，在别人眼中的我，一直都是数年前的模样。
「噗，哈哈哈哈哈。」
闻言，她居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这种伤感的话题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
「你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我真的尴尬的要死，求求你快停下来吧。」
「哈哈哈，对不起，只是听你突然这样伤感有点忍不住了。」
她总算忍住了笑，尽力不受憋笑的影响，慢慢讲着。似乎我每次说一些高深的句子她都会笑，这是为什么？
「不过呢，你刚刚的话，我有一点要纠正。」
「嗯？有什么错吗？」
「假若我们都是过去的样子的话，再讨论这种问题的话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吧？」
「确实，我看到的是几纳秒前的你的样子，完全可以忽略这些延迟，但是我的样子……其实距离现在的你很遥远，大概有几光年的样子吧。」
「No！错误就在这里！」
她学着我，对我的脑门来了一次手劈。力度和位置都相当恰当，这一击一定能够取得「Perfect」判定。
「不只是你，我的样子，也早已定格在数年以前了哦。现在你眼中的我，同样是我，活在在数年前的模样。」
「……什么意思？」
我放弃了去猜测这句话后所隐藏的答案，因为我不相信那样的可能性。——直到她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为止。
「所以说，我们在根本上就都活在了过去，任何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对于此刻的我们都毫无意义……还不明白吗？」
她坐在了我身旁，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被她的双手包裹住，被那双于我而言毫无温度上的差异的手掌所紧紧握住。
「我们之间一直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遥远的距离哦。个子一直都是那么矮，身体已经不会再成长的幽灵——黄瑞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