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把你放心上|共读《诗经》3

仲春时节，暖风拂面，我走在去往村西头的古城墙的路上。

地上的小草抽了芽，小花星星点点像在为我呐喊，河边的柳枝随风飞舞，河面上成群的雏鸭披着灿烂的霞光，欢快地叫唤着，追逐着，我脑海里浮现出她带着浅笑的脸庞，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我们村子村巷纵横，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世世代代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我今年十七，她十六，我家的地和她家紧挨着。从小到大，我们常在田间地头上相遇，我跟着阿爹学耕种，她给她阿爹送茶饭。每次见到她在田垄上走得摇摇晃晃，好像要跌倒了似的，我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前几日村里男丁集体下田春播，田地里丁壮挥汗如雨，为夏季的好收成并力耕种；门户内妇孺烹茶做饭，箪食携浆，好不热闹。那天她给她的阿爹送来茶饭，她阿爹喊我一起歇息，唤她给我倒一碗茶。

她果真端着一碗茶朝我走过来，我的目光黏在她走向我的身影上，怎么也扯不下来，等她回到她阿爹身边时，我才发觉碗底下压着一朵彤管，娇艳欲滴，妩媚动人。我心如擂鼓又生怕被她阿爹发现，匆忙腾出一只手将彤管塞入胸前的衣襟。

这是我第二次收到她的馈赠，第一次是上月她与三五同伴同游郊外时采回一束嫩白茅，恰遇我担着竹筐从地里回来。我停下向她们问好，她似乎失了神，手里的白茅跌落下来，栽倒在我的竹筐里。

我将竹筐放下地，弯腰正要捡拾轻柔的白茅，她却怯怯地说了一声：不用，就当送你了。而后，在同伴们的痴笑声中走了。我站起身，心里如糖似蜜。回到家，我找到一个小陶瓮，倒上水，将白茅插进去，放在我床边的矮几上。几日里，我都醒来看看它，睡前瞧瞧它，怕它枯萎而终日悬心，仿佛它在，她也会在似的。

昨日村里赶集，我提着一小筐家里剩余的鸡蛋走在熙熙攘攘的集会上，出门前阿爹交代要用鸡蛋换一匹花色好看的棉布给阿娘做新衣裳。远远地，我认出了胭脂摊前一手拿着一盒胭脂仿佛犹豫不决的她的身影。

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轻拍一下她的背。她回过头，脸上飞起两团红晕。我寒暄两句，说出今日赶集的目的，心里升起一股盼望。

“我不知我阿娘喜欢什么花色，你帮我参考参考，可好？”我热切地看着她。

她看看四周人来人往，轻轻摇头：“我该回去了。”她转身要走，跨出一步又回身靠近我一步，轻声说：“明日落日时分，古城墙。”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人群里。

我愣住了，被擦身而过的行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明了她的意思。我欣喜若狂，抬头望望天边的云，它是那样柔软、纯白，不掺任何杂色，我的心就像躺在那云上，轻飘飘，喜洋洋。

我终于来到古城墙下，日近西山，古城墙在落日余晖中依然雄壮。我身上出了一身细细的汗，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黏腻，微风吹来，倒有几分凉意。我摸摸衣领，拉拉下摆，拍拍脸颊，等待着她的出现。

约摸过了一刻钟，落日已西沉近半，我攥着手，紧张起来，一遍遍回想她昨日的表情和话语，四下张望着来路，心里不停地冒出一个个疑问：她会来吗？是有事情耽搁了吗？她阿爹阿娘发现了吗？古城墙这么长，她会不会在别处？

想着想着，我顺着古城墙的墙根走起来，不一会儿就在古城墙的拐角处看见了她披着晚霞熠熠生辉的倩影，她也看见了我，低下头，脸又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