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

2010-09-02 09:30:40

        雪飘如覆，大地玉洁冰清。柳之林心境一片茫然，站在校园外的操场上，一任雪花落在身上、脸上、心上。摊开双手，片片雪花飞入掌心，是晶莹的各具形态的六边形。这上天赐下的尤物，是一种毛茸茸的冰凉。之林将掌心凑近鼻息，翕动双唇轻轻呵出几口暖气，片刻，这晶莹的六边形便开始一点点融化，融化，直至变成几滴液态的水珠。

        这是一座荒村孤校，来自五湖四海的教员教着同是来自四海五湖的学员。

        晚自习下课，学员们涌出教室，冲向操场玩雪去了。空荡荡的教室只留下国文教师之林。雪将夜映得清白，不用烛火，之林甚至可以看得见教科书上的“之乎者也”。呼啸的寒风破窗而入，掀动着之林发白的长衫，课桌上的“之乎者也”呼啦啦的响。

        之林想起小时候梦中在茫茫雪海里跋涉。赤着双脚，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行。一时精疲力竭，也矢志不移向前，哪怕是匍匐着在雪地上丈量。

        教室的破门在“咣当”声中洞开，夜风夹杂着飞雪扑面而来，拂动着之林的长发。红光一闪，门口走进一名女子。雪光下，白皙的脸，流行的学生齐耳短发，身着粉红锦缎棉袍，外罩粉红长袖短袄。她后面紧跟着另一名绿衣女子。

        柳之林从沉思中惊醒，抬起目光，略带诧异地望着两位不速来客。

        “呵，二位......，很冷的......”

        柳之林显得局促，下意识前行几步，伸手掩上洞开的木门。接着又摩挲着点燃了一支红烛。

        烛光摇曳着，在白亮的雪夜里显得微不足道，却带来了融融的暖意。微弱的烛光下，之林看见了一张同样玉洁的脸，浓重的大眼，闪着乌黑的睫毛，高贵淡雅的气质如一株傲雪的红梅。高贵里带着几分少女的矜持与羞涩。

        “我认识你的......”红衣女子微笑着说。手指间摆弄着一只小小的玉饰。另一位女子始终站在她的身边不语。

“......”莫名的感觉让之林惶然望着陌生的来者，隔着一盏明灭的烛火。

        “你很有才华的，当过女中的校长......”

        之林只是不名一文的普通国文教员，校长只是曾经代理的。他不知自己腹中的诗书算不算得上才华。在这荒凉的一所国文中学教书，独自养活着自己，寂寞和孤独时时向他袭来，心情时如这冰冷的冬季。

        “我知道，你是过得很幸福的！”她幽幽地说。忧郁的眼神里满是对幸福的向往和渴望。

        “我是很幸福——可，有时也很痛苦。因为——幸福与痛苦是相伴共生的......”幸福，就是意义和快乐的结合，快乐是短暂的欢愉，意义是长期的有意义的追求。之林想起作家毕淑敏对幸福的定义。

        关于对幸福的理解，柳之林感到了浅薄。他只知今天盼望着明天的美好，潜藏心底有那么一丝丝的憧憬，在安之若素的日子里心中偶尔会萌动一颗希望的芽。而痛苦呢，又不是幸福的阴影，形影不离。它只是生命中一个个小不如意，点缀于人生的况味。之林心中的幸福，不是甜如蜜饴，痛苦更不是苦若黄连的那种。生命就是如此，只要幸福大于痛苦就好！

        “那么，你幸福吗？......”之林轻声地问。

        一阵狂风吹来，门又大开。之林慌忙伸手去遮掩飘摇的烛火，那微弱的火苗，在之林的掌心跳跃着、跳跃着，熄灭了。一缕青烟在枯黑的烛芯周围袅袅飘散，课桌上流淌了一滩红色的烛泪。

        ————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欢快地走进教室。“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同学们背诵着诗经里的句子。

        之林冲出教室，二人已不知去向。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怅惘而呆滞，刚才的一幕如在梦中。

        他迈动僵硬的双脚，在没膝的雪中前进、前进......精疲力竭也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