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芽(2)
沈岚所说的事件并没有发生,雷奥也只是比较喜欢跟女孩子交往而已,也许沈岚所说的事儿,上次曾经发生过,是不是对沈岚?沈岚如何应对的?看不出来,至少沈岚与雷奥相处时没什么异象。或许雷奥经过上一次的尝试,已认识到中国女孩子与德国女孩子的差异。雷奥常常开着公司的车出外,为了吃也为了玩,公司是为他们配备了司机的,雷奥只要车钥匙,司机跟过几趟后,也乐得空闲,任由雷奥随意驰行,雷奥也就有理由找个认路的搭档了。雷奥找过李菁,李菁是谁?就是本姑娘啦,你一定也猜到了。一般我会拒绝,找各种理由,要是尤利安同去,或是有沈岚等人,我就会爽快地答应。雷奥叫沈岚时听起来象是深蓝,他居然还会用中文跟我们开玩笑,你怎么不姓胡?他一本正经地问我,我说,这个理儿你都想不通,亏你还自吹中国通,拉倒吧。他仍然一本正经地说,你姓胡才好呀。
姓李姓胡有什么区别?
狐狸精,这名字才好呢,你这么漂亮,不叫狐狸精太可惜了,不姓狐太可惜了,叫狸精差太多了。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口气,直接把深蓝的脸笑成了深红,我又好气又好笑,亏他想得出来,还从来没人这么联想过呢。我朝他狠狠地挥动着矿泉水瓶,愤愤地说,你只配摊上个猪八戒。
尤利安任何时候都是比较安静的,他的性格是天生适合机械制造专业的,工作时都是标标准准的着装,大头皮鞋结实而笨重,走起路来咚咚作响,那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啊!尤利安真的抽空去登了长城,去前他问我,在哪里登长城比较好?我建议他去秦皇岛和嘉峪关。他依我之言就这么去了,中途转了一趟飞机。
好友燕玲也到了前浦,前一段时间因为都在适应工作,所以没有来往,只知道她去了一所民办中学,她学的是数学专业,男友正在浦大读研,临床医学专业,他俩是一个镇上的,离青阳较远,初中同班,高中同届不同班,所以燕玲宁愿放弃了青阳的公办职位,而选择了留在前浦。
大韩其实就是燕玲先叫的,不是当面称呼,是小范围的,主要就是我俩,男生叫他东哥,韩向东是他的大名,挺响亮的。也有调皮的当面叫他老西,故意师西不分,不知大韩有没有听出来,反正没见他指正过,或是计较过。燕玲这次来,说了个大喜事,说这话时她是喜形于色的,她说大韩要结婚了。我表面上还是镇定的,心里其实咯噔了一下,我说,真的,是谁?青中老师说的,是我们那届十班的班主任,他刚去过我们学校,上示范课之类的,正好碰上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韩,他就顺便说起了这事。你猜大韩的对象是谁?
我哪能猜到,是不是我们熟悉的?
你们镇上书记的女儿,在县医院工作,你认识吗?反正我不认识,人怎么样?大韩是赚了还是亏了?
噢……………我不认识!
燕玲走了之后我一直在奇怪,我奇怪自己的感觉,我努力搜寻自己真切的感受,这可是我五年来苦苦等待的结果呀!为何没有苦楚,没有疼痛,我到底期盼的是什么?原先自以为是明明白白的,其实是子虚乌有,我为之拒绝过的,我为之坚守过的,原来并不存在,真的并不存在,我以为爱了,我以为那就是爱了,其实只是想证实被爱,被爱和爱有多大差别,只有疼痛能知道。在医院常听到哀嚎疼痛的病人,医生到场后断喝一声,哪儿疼?声音竟一下子没了,所以疼痛也是要经过确认的,哭喊着的疼未必是真的,大韩于我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完全明白,不过现在我清楚的是,我至今还是一个没有爱过的人,连同有没有真的被爱过都成了一个未知数,忽然想起了一张白纸的比喻,我曾经很反感这样的比喻,可现在竟觉得这比喻是何等的深刻,我比白人还白呀!
德方安装调试的人员中,雷奥是第一批离开的,雷奥于我也只是一阵雷声,先是被雷的一惊,有雷奥自身的闪亮,也有深蓝的惊人之语。雷奥告别时,我真诚地对他说,再见,盼你再来!这小子就是嘴凶,他立刻回到,再见必见,可能我来,可能你去,我在德国等你。我心里说,那你就等吧,等到你家的猪八戒生儿子。我又想起了雷奥当时问我的话,猪八戒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一本正经地装着不知道,也就是他的这一问,那天我的矿泉水瓶才没有真的砸过去。在这离别的时刻,我竟有些心软,人生多有萍水逢,何必那么刻薄,人家也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尤利安归国是此团中最后的一批,他说要送我一件礼物留着纪念,我不知道他有何心思,想他这么本份之人还会有何浪漫之举?临别之时,他真的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文件夹似的,又大又厚,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说,是件T恤,女式的,在秦皇岛买的。我立在原处不知所措,他以为我有拒绝之意,连忙说,我放你包里吧。说着就打开了我放在桌上的随身包,包不大,无法放进那只文件夹,他便取出了T恤,细心地叠齐整了,并把我包里的物件重新归整了一下,以便安放那件T恤。我对他的细致是有预知的,可没想到是如此的细致,突然之间竟有了疼痛感,离别的疼痛,也许还不能算得上是真切的疼痛,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惆怅,一种一别不能再相见的惆怅,相识时短,可也有数十个朝朝夕夕,相逢便是缘,此时一别,再见无期,能不惆怅?
德国安装调试团队离开后,我们翻译组工作轻松了许多,日常工作只是电话接听和网络邮件传送,偶尔也会被市府外办借用。缓过一口气后我突然想回青阳一次,想亲见大韩一次,我要亲眼看一看大韩现在的面目,五年啦,五年啊!一晃而过的五年,一个仙气十足的青年,竟也会如此入世?我有些不信。
回到青阳的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我知道周六他们是上课的,我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大韩下课了,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很意外,用拿在手中卷成筒状的试卷冲我点了点,李菁!
韩老师你好,谢谢你还能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
首届吗,都是这样的,背课文第一段总是背得最熟的。哈哈哈……前天还跟张老师谈起过你们呢。
张老师是我们当年的班主任,我赶忙问,张老师办公室在哪儿?
他现在上课呢,下课后会经过这里的,你就在这等他吧。说着话时他清洗了一只玻璃杯,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他并没有意识到我是专程来看他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俩的时候,我拿出了带给他的礼物,一双篮球鞋,两套运动服,买这些时我还费心地揣摩了一番尺码,应该是合穿的。这更让他意外了。我努力的想表达出一些什么,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表达,只说了些零零碎碎的话,原先准备好了的台词,临台时已感到不合时宜,我后悔没有拉燕玲一起来,那样我至少会让大韩知道我目前的状况。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就在我再次走出青阳中学的大门时,看到一队从我身边走过的学生,五年前的我不正是她们这个样子吗?而现在的我呢,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五年我分明始终生活在中学时光时,拒绝成长,拒绝陌生,拒绝改变,大韩只是一个青春的偶像,五年来我内心里同样固执地拒绝了他的成长,如果不是如此分隔,也许早已认清了这份模模糊糊的情感。
某种意义上,我还真得要感谢雷奥,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爱是要选择的。